幸好这时船上的鬼子只顾得跟岸上的人说话,并没注意到强光照下的水道口里有什么,几个人急走一阵也没入了更深往上的水道里。 本来山镇的出殡仪是要在晚上行进的,鬼子却把这项规矩给改了,就怕当中有人剩夜深天黑出逃。 说实在徐家现时的声誉并不为人称道,但追溯其祖上却是整个徐家湾无人不服,就因为这个地方是徐家先人带兵卫戍开垦而来。 因此第二天的殡葬仪式在挑帮的主事参与下,也得到很多当地人的自发礼送,一支百来人的队伍披着孝服,举着白幡,沿途撒着白纸,吹着悲催的唢呐,经过军营侧边的小路。 荷枪实弹的日军士兵和万兴的狗腿子沿小路上夹道送行,军营的辽望台上,身材高大,浓眉大眼的三斩藤枝望着这支护棺送行的队伍,想起他之前如此这般策划潜藏进山镇的队伍都作了枪下亡魂,加上送行队伍中出现好多向他这边扭头敌视的眼神,掩于麻布下,他心里那个气呀。 三斩藤枝当下就想抓起架在脚下的机枪突突突扫了这一队送魂上路人,但想到这里的军事频繁,需要的是顺从,也就不想招起太多民愤,但他之前已交待部下放出口风,若送殡者中有人潜逃,全队人格杀匆论。 一整个下午,徐家陵园里烟火缭绕,专事哭魂的搞得声势呼天抢地,跳大神的弄得浓烟滚漫,站在人群外围的一些鬼子兵,被人放了迷烟,变得精神麻痹,意识呆滞。 后来送殡的人往山镇里回去,清一色披麻戴孝的人群中少了几个人,监守者却没发现。 在山城的右方山脚下,出了镇子不过五里地就是江海汇流处,距海岸不到三里地是一个内河渡口和码头,旁边有个村庄叫曾庄。 这个百来户人家的村子也没多少人了,大多给抓去修军事码头和营房,炮楼。 这时村里通往河渡码头的小路上走着几个人,暮色已渐暗下来,附近林子里有鸦声,远处潮水泊到岸滩的声音隐隐传来。 “兄弟,不是我说你,不要事事都参和进来,像今天你家中大事,你却半道开差,不尽孝。” 花二和徐三晚,还有花四,刘黑几个先前从陵园里趁着烟雾迷漫,也借着山民给鬼子放的迷烟,溜进山林,下到山脚,寻到曾庄的一个老船工,他们此行要找船去接夜里从码头下水道口出来的人。 “还提这事。”三晚看一眼对他说话的花二。“我爹娘要知道我是去给他们报仇,那有多开心,这下多看看周围有没有鬼子的眼线才是。” “曾家阿爹,你刚从渡口回来,码头渡口那里见到些平时没见到的人吗?”花二问走在前头的六十多岁的老船工。 老船工是撑船从渡口往两岸渡人的,几十年风来雨去,风霜如刀的在脸上刻了许多道皱折,却未削掉面上的坚毅,他回头望一眼身后的人道:“渡河的人都见不到了,鬼子到处抓人,没被抓的就剩我这种老头小童的,还那来的什么人。” “这时候也天将黑了,渡口更无人了吧。”花四说了句。 “曾家阿爹,你知道今晚涨潮最高水位是啥时候么?”花二又问了句。 “今天是十六了吧,那就是半夜时候。” “那咱现在时候还早,那儿去弄点吃的?大半天没吃的进肚了。”花四说。 老船工抬手指向右边方向道:“那边过去树林子河滩边原先有个鸭棚子,养有好多鸭子的,前两天鬼子往这边抓人,连鸭带人都端上车了,现在连鸭屎都没了,等阵河里下几网看能捞着什么将就吃些。” 徐三晚和刘黑这下并肩而行,两人互视无言好似斗气,好一阵,刘黑终于忍不住,道:“徐老爷在那棵树下看着你呢。” “呀,哪?”徐三晚吓得一激凌,掉头就望。 入夜以后,在河码头滩边一支乌篷船上,一盏马灯亮在船头,五个人挤在船篷内就着两碗刚打捞上来的黄花鱼和一小缸子土烧白酒边吃边说话。 夜来海风大,阵阵风吹得小船不住晃荡,潮水泊在河滩上有节律地响出哗啦的水声。 “你们知道么?”老船工曾家阿爹对他们说:“这两天有从浦滨江下来的机船搭着好多人出海的,那些都是逃难的人,可能沿着近海往南去了。” “可不是,鬼子都登陆上岸了,靠得最近的浦滨那有不逃难的,等着炮火轰呀。” “看来鬼子马上就要管制住这个入海口了,他们的内河炮艇开过来就是对付这条江的。” “花老二,前几天早上我见你一家族人剩船也出海了,往那去呢?” “回福建老家了,咱客家人,咱兄弟俩留下来是要跟鬼子耗上了,不知往后还有没有命回去见一见家人。” “听前两年从老家过来寻亲的人说,老家三明那边高山大岭的比这里的山岭大多了,就是有命回去也没定能找到。” 老船工和花家两兄弟你一言我一语说着话,徐三晚和刘黑两个对饮闷酒,徐三晚还是忍不住了问刘黑,你老家那的?刘黑指了那小缸子土烧米酒。 “本地人?” 刘黑拿起酒碗和三晚碰了一个。 “有婆娘了么?” 刘黑用筷子指了指碗里煎得蕉糊的黄花鱼。 “死了?” 刘黑又拿起酒碗和三晚碰了一个。 “鬼子炮轰山城那晚炸死在路上了。”花四听到他两个的说话,插了句嘴进来。 刘黑看着花四的眼里似是充满酒气的热火,竟不料他突地哭喊一声。“娃——。” “我知道,娃没死。”花四悲悯的回应一句。 “压她,怀里。”刘黑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