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蹭饭的。”
林玉婵火急火燎地在地上找。半天,尘土里扒拉出几根烧焦的茶叶,还泛着火药的硫磺味道。
她举着两根焦黑的茶叶杆,赔笑:“敏官少爷,你给鉴定一下质量?”
苏敏官无奈:“你也太敷衍了吧?叫你们掌柜的再送一罐来。”
林玉婵抿嘴不言。别的通事伙计办砸了事,顶多是扣工钱、挨嘴巴。而她呢,一个小小错处,都能让王全重新生出买卖人口的念头。
她公事公办地说:“德丰行的信誉担保,这茶绝对不会差了。您要是真有意买,我可以跟您一唱一和,帮着把价格谈低点。”
苏敏官大概从来没见过这么吃里扒外的伙计,有些费解地打量了一下她,说:“要是我不同意呢?你有什么办法?”
林玉婵苦笑:“那您就是成心给我找罪受了。我没办法,只能受着。”
广州洋行的商人们,从初出茅庐的伙计到老奸巨猾的掌柜,无一不看重一个“利”字。若她面前站的是别的客户,林玉婵是万不敢这么直接卖惨,亮自己的底牌。
但她隐约总有种感觉,苏敏官不是一般的商人。
商人哪有使枪使这么利索的?
他,有侠气。
但苏敏官的下一句话就把林玉婵眼里的大侠滤镜打得粉碎。他笑了,睫毛一闪,仿佛跟她摒弃前嫌,温柔地问:“价格能谈多低?”
林玉婵立刻回到讨价还价模式,利索地说:“不能打包票,但我尽力。”
他淡淡道:“那就是敷衍我了。”
说毕,推门往外走,高声叫道:“红姑,告辞!”
林玉婵一着急,追上去拉住他的衣袖。
“敏官少爷,咱们好好论论理。茶叶罐子是我掉的没错,可掉下去的东西捡起来就行。要是你没放洋枪子儿,这茶叶也不至于烧成柴火干。你好汉做事好汉当,东西是你打坏的,没理由让我买单。”
苏敏官无奈地听她絮叨,忽然定睛看着她的脸,目光里很是探究。
林玉婵忍不住摸摸自己脸蛋。有灰吗?
“阿妹,你胖了。”苏敏官冷不丁说。
林玉婵第一反应是许多问号,随后意识到,他这是在夸她。
往后推两个世纪,敢这么跟姑娘说话的后生仔都是注孤生;然而在当前的世界里,“你胖了”这句评语充满了褒义。
林玉婵转怒为喜。他都注意到了,说明自己这段时间的加餐计划初见成效。
“中气也足了。”苏敏官继续点评,“讲话不喘了。”
林玉婵:“……谢少爷夸奖。”
“所以你们掌柜的有没有教过你,天大地大,客人最大,客人的一切要求都要顺着,不许跟他们讨价还价讲道理?——尤其是,声音不能比客人响。”
林玉婵一怔。王全才不会教她这些呢。
不过回想起来,德丰行确实是这样做的。广州的外贸历史悠久,西学兴盛,“顾客就是上帝”的理念已经开始普及。作为“乙方”,茶行伙计们见了衣食父母,哪怕只是个买办,无一不是缩头装孙子,可没有跟主顾讲道理的。
王全王掌柜就是个能屈能伸的典范,那脊梁骨能一百八十度丝滑转弯。
她吃了一个憋,正气不顺,红姑拎着行李出来,依依不舍地说:“阿妹,你日后要是再来吃饭,跟我那些姐妹们说就行了,饿不着你。”
苏敏官这才知道,林玉婵原来不是第一次来蹭饭,不由对她刮目相看。
他朝她招招手,“要我不追究样品的事也可以,你得帮我一个忙。”
林玉婵见他松口,连忙跟上:“尽管说。”
苏敏官不跟她客气,直截了当提出了要求。
“我要看德丰行炒茶的工作间。”
他低着头,神色柔和,眼尾轻轻翘着,目光中却盛着五分挑衅,仿佛是说:这个忙,你能帮吗?
林玉婵一口气噎在胸间,提醒他:“上次掌柜的不是回绝你了吗,德丰行的炒茶手艺都是保密的……”
他笑意更浓了,“所以才要你帮忙啊。”
林玉婵沉默一会儿,也笑了。
她总算明白过来,他方才挤兑她、教训她、故意拿话噎她……就是等着说这句话呢。
“您果然不是什么正经买办。”
他虚心求教:“何以见得?”
林玉婵心想这还用说吗,打探商业机密是行业大忌。
她笑眯眯说:“你也看出来了,我跟王掌柜的没什么交情。我不跟他告密。”
苏敏官居然没有第一时间怼回去,好像被问住了,目光看向街角,那里有一顶官轿子正慢吞吞地过马路。
他最后爽快承认:“没错,我是来砸德丰行招牌的。我本不专司茶货,这单生意是我向渣甸争取来的。”
林玉婵低声问:“为什么?”
他笑而不语。
林玉婵知道再追问他也不会说。反正她本身对德丰行没什么忠诚度。她甚至巴不得给王掌柜添点头疼。
“好,那你听好了:德丰行的炒茶作坊并非每日都开。若是收购了大宗茶叶,那就天天有人开工;若是生意清淡,连着几天锁门也属常事。师傅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