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从破碎的门板里长驱直入,去厨房找东西吃。没人有闲心赶它。
路人经过,神色懊恼:“咱们来晚了。要是早来一个时辰,明年一年喝茶都不花钱啦!”
林玉婵钻进商铺。伙计们都认识她,不以为怪。
她看到小茶室门锁损坏,脸上一喜,直接推门。
那些差点被卖成猪仔、差点没能逃脱樊笼、又差点把林玉婵踩死踏死的乌合之众,总算在无意间,帮了她一个最大的忙。
刘二顺急问:“你干什么?”
“掌柜的派我来拿点东西。”她不假思索地答,一边翻箱倒柜,“他急用。”
王全应该已经得到禀报了。追捕她的家丁就在五分钟路程之外。
茶行伙计们并不知道府里的变故。心想茶行经此大难,掌柜的必有补救之举,要几个文件也属正常,都深信不疑。
林玉婵终于翻到了——林广福亲笔书写的《送女帖》,按着她细弱的手印。
林玉婵快速浏览了一遍,记住了“自己”的生辰八字,感慨万分。
旁边还混着个不伦不类的“学徒合约”。她一把全抓走。
后头有伙计问:“八妹,你拿这些东西干嘛?”
林玉婵不答,径自出门。
刘二顺总算觉得有什么不对,放下手里扫帚追上:“喂,妹仔!回来!你拿这个做咩!”
林玉婵左右四顾,一个剃头匠坐在斜对面,正给一个客人刮头皮。
剃头匠挑个扁担走街串巷,扁担一头是各种工具,凳子、围布、刀、剪之类;另一头挂着个火炉,煨着个水盆,盆里总有热水。这就是所谓“剃头挑子一头热”。
剃头匠专心工作,林玉婵旁若无人地端开他的热水盆,把怀里那一沓纸全塞到火炉里。
霎时间,火焰窜起三尺高。剃头匠吓一大跳,手一哆嗦,客人头顶秃了一大块。
“哪来的衰女仔!喂!你捣什么乱!”
林玉婵笑道:“烧纸。”
火苗吞没了“林八妹”的名字,焦黑的边缘快速扩散,最后,那个小小红手印也化成黑蝴蝶,落在剃头匠的热水盆里。
来大清这么久,她几乎忘了怎么放肆大笑。但觉心脏突突跳,指尖冰凉,盘桓在胸口的一股浊气突然被拔了塞子,跑得无影无踪。
烧掉卖身契,就是黑户。黑户也比奴隶强。
她跑起来。剃头匠和客人在后面追着骂。茶行的伙计互相商议几句,派了个人过来追。
忽然,有人几张熟悉的面孔出现路口。是齐府的几个家丁。
他们逢人就问:“有没有看到一个大脚妹仔,这么高的?”
王全派去的家丁在齐府里找不到林玉婵,同宿的妹仔们异口同声说她跑了,家丁倒也不傻,知道先来德丰行问。
齐府今日算是落坡凤凰不如鸡,狠狠丢了一次脸。但毕竟基业还在,派出人手在城里找个小姑娘,还是胜券在握。
官老爷不敢惹,平民正在气头上,也不敢碰;但搜一个府里的奴婢,谁都管不着。
就算卖身契一时不见,左近居民都认识她,都在给齐府家丁指路。
林玉婵平复呼吸。还剩最后一关。
齐府的家丁粗壮高大,一只手能把她脖子拧三圈。要是被追上,也只能含冤扑街。
偌大广州城,哪里最适合藏猫猫呢?
但她的时间不多了。德丰行的伙计已经和家丁交谈起来,随后,惊讶地往她离开的方向指了指。
家丁们随即追了过来。
林玉婵掉头就跑,边跑边想,倘若自己是苏敏官,会走哪条路?
答案似乎显而易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