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绿色的眸子里充满厌恶。
“像你们那样是走私人口,要处巨额罚金,谁求情也没用。你回去跟王经理说,等我的罚单,让他筹钱吧。
德丰行这次是墙倒众人推。林玉婵心里爽快,不敢显得太高兴。
“我不是来求情的。事实上我建议您罚得狠些,以儆效尤。”她直接说英语,“您还招翻译吗?”
给洋人打工不是什么光彩职业。她以前还想着,不到生死攸关之际,不走这旁门左道。
现在看来,fg立得太高,砸下来的时候躲都没处躲。
赫德惊讶,随后笑着摇头,背过手。
“我已经招到了合适的人选。你来晚了一步,聪明的小姐。”
他说这话的时候甚至面有得色,好像在说:叫你拒绝我的offer,后悔了吧!
林玉婵有点想笑。赫财神到底年轻气盛,怎么跟她一个小小妹仔还来“今天你对我爱答不理,明天我让你高攀不起”这一套?角色错位了吧?
她说:“我能做得比他更好。您介意再面试一遍吗?”
赫德这回认认真真地看了看她。狡猾的小女佣,眼中飘着不符合她身份的机灵,像朵秀气小野花。那张看似真诚的小嘴巴里总是口出惊人之语。他从来没见过如此胆大妄为的姑娘。
不管是在中国还是在英国。
他忽然问:“你结婚了吗?”
林玉婵:“……”
这是面试第一题?
她摇摇头,“怎么了?”
“抱歉。海关可以雇佣华人妇女,但必须是已婚。自梳女也不行。”赫德脸上波澜不惊,低头整理自己的袖钉,“是你们官府的新规定,我只是入乡随俗,别见怪。”
林玉婵觉得莫名其妙。官府还有闲心管这事?
其实达官贵人们一直觉得洋人伤风败俗,未婚姑娘往洋人扎堆的地方跑,难保不被带坏。要是再被鬼佬看上收了房,生儿育女,那简直是奇耻大辱,有损国格。要是女人们都有样学样,那中国人不是要亡国灭种了?
去年法国驻厦门领事大胆尝鲜,买了个脚长二寸二的当地小妾,还是良家。消息爆炸式传开,一众广东绅士捶胸顿足,连呼丢人,恨不得跨省抓捕,把那卖国求荣的福建娘们给剁碎煲汤。这才匆忙出新规,坚决杜绝洋人和良家妇女的一切接触。
但有些洒扫做饭的粗笨活计还必须女人来干。那就规定只能是已婚妇女,这样家里还有老公管着,不至于被洋人给祸害了。
赫德提高声音叫:“门卫,送客。”
他脸上棱角分明,锋芒毕露,随便一立定就是一副西洋肖像画,让人心生退却,不敢轻易反驳。
门卫没应答。大门口传来隐约争吵声。
“是我们老爷的人……逃奴……滋扰上官……麻烦搜一下,是个妹仔……”
是齐府寻人的家丁。也知道洋人门口不能放肆,说话挺客气。
林玉婵盯着赫德碧绿色的眼睛,轻声说:“德丰行的人要杀我。我出了这门就没活路。”
赫德冷笑一声,拨开她的肩膀就要走,心里有点失望。
中国人果然狡猾,为了少交点罚款什么戏都演得出来。
林玉婵退一步,挡在他跟前,轻轻将自己的前襟拉开一寸。
赫德一瞥之下,脸色微变,扶住身后随从的手:“OhGod.”
小女仆穿着不合身的肥大衣衫。被遮住的里衣上,赫然露出大片血迹。
不是她自己的血,都是苏敏官的。一夜凝结,已经暗沉。
但毕竟是货真价实的人血。演戏演不到这地步。
西洋肖像画的表情绷不住了。赫德不自觉地抓自己的红头发。
中国人犯了法,跑到洋人地面里求庇护,是常有的事。而洋人呢,做不做这个救世主,全凭心情。
把人绑出去交给官府,是“尊重大清律,践行法治精神”;把人保下,是“弘扬人道主义,不与野蛮政府妥协”。
横竖洋人有理,怎么处置都能赢得同胞们的交口赞誉。
但赫德知道自己不是一般的外国人。他不是商人,不是军官,不是领事馆的工作人员,而是清政府的雇员。红顶戴时刻提醒着他。
他想起自己给自己制定的“入乡随俗”的纪律,微微闭眼,艰难地咳嗽一声。
“咱们一起出去。我、我想我可以为你说情……”
林玉婵不为所动,平静地问:“要我做什么,才能帮我?”
赫德觉得自己见多了世面,此时却有点不敢看她身上的血。
显而易见她是来求助的,然而她既没有跪地磕头,也没有痛哭流涕,只是不卑不亢地看着他,让他生出一种奇怪的感觉:觉得自己仿佛欠她的债,拉她一把纯属应该应分。
外面的争吵声不停。赫德心烦意乱,一把揉皱自己的头发,说:“去我的会客室,那里有个茶水间。你找身女仆衣裳换掉,不要跟别人攀谈。你可以在那里待一天。明日我出门公干,那时你必须走。”
林玉婵抿着嘴,朝赫德鞠了一躬,拔腿就走。
能有一天的缓冲时间也是好的。她卖身契都毁了,齐府自己焦头烂额,说不定会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