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他粲然一笑,才意识到好像被他占便宜了……
她干脆顺水推舟,说:“白送你啦。今日害你辛苦,中午多吃点补补去。”
该大方的时候大方。不像某些锱铢必较的大老板,一年一次学雷锋,剩下的时间死也不肯吃亏,为着百分之一的股份差价自甘堕落,不惜以色相诱……
她用力拽回脱缰的思想,咳嗽一声。
“对了,你拨给我的那两艘船,我要去看看,检查一下。”
这也是客户的合理要求。苏敏官伸手一指后堂通道:“请。”
两艘船泊在码头一侧,果然光鲜锃亮,桅杆粗壮,看起来非常稳妥。航行手册上记着最后保养日子,都在最近一个月以内。
林玉婵请人放了木板,亲自下了□□,到底层船舱里视察,确认了仓储能力和安全级别。
苏敏官把她拉上来,笑问:“放心了?”
她笑眯眯“嗯”一声,这才把签了字的合约递给他。
待要出舱门,猛地听苏敏官问:“你去相亲了?”
林玉婵一下蹦起来,满脸通红。甲板晃两晃。
“你……你……你点知……”
看他嘴角浮着意味不明的笑,轻轻关上舱门,一边挑衅地看她。
“阿妹,你未成年哦。”
他叫“阿妹”不叫“林姑娘”,说明已从公事状态切换私人状态,林玉婵心里警报全开。
她耐住性子,平静问:“你怎么知道?”
苏敏官笑道:“你进茶馆的时候没看看门口有无符号吗?”
林玉婵心里一阵怒火,难以置信。
“你监视我。”
这就必须友尽了。她抄起合约塞进挎包。船还在晃,她扶着板壁就走。
苏敏官一怔,笑容收起,马上道:“茶馆老板昨日和另一会众有桩纠纷,来到义兴总号评理,说话间谈起来的。那老板没见过新派相亲,当笑话讲的。他也不知当事人姓甚名谁,但……”
林玉婵心跳缓和,觉得自己有点冲动,转过身。
苏敏官依旧冷着脸,说完后半句话:“……但我一听那描述,就知道非你莫属,你别急,我已勒令他莫要乱讲了。”
林玉婵沉默半晌,才小声解释:“我是抹不开面子才去的……不想跟房东闹僵……她们说只是打麻将,见到人不满意,给个眼神就一刀两断……”
苏敏官语气更严肃了些,说:“你为何去我管不着。你没去别人家,而是选择了茶馆,谨慎是谨慎。但茶馆毕竟是公众场合,旁人有眼睛有耳朵,能看能听能宣扬,你也应当有所预见才对。而不是……”
而不是一听别人提起就炸毛,好像让人窥视了似的。
这话里有责备的意思。但跟他方才责备石鹏的语气相比,已经算是春风拂柳般温柔。
林玉婵爽快认错:“错怪你了。不该把你想那么坏。对不起。”
苏敏官叹口气,“我也该反省,为什么会被你想那么坏。”
这就属于倒打一耙了。林玉婵心想,你个大奸商在我心里啥形象你心里没点数?
她睫毛一扬,笑道:“那你好好反省哦,反省完了写个八百字心得交给我。”
“其实我被误解得多了。你方才那点误会根本不算什么。”苏敏官忽然敛容,神色郁郁,轻声说,“譬如小时候,刚在怡和洋行受雇跑街,被人骂过汉奸,吐口水。”
林玉婵心头一震,不由转头看他。
他落寞朝她一笑,眸子里微光流转,带了三分委屈。
她的心思一下子倒转,回到木棉花开的广州。大教堂下排队等粥的小孩,上下九的嘈杂人烟,县衙外一排戴枷的犯人……
她的眼角轻轻翕动了一下,心里五味杂陈,忘记方才什么“八百字心得”的玩笑话,满心只想安慰他。
但也不知该说什么,最后轻声问:“那你怎么办了?”
苏敏官神色变幻,最后一字一字说:
“我当然是啐了回去。两口。”
说毕,莞尔一笑,津津有味地回忆了片刻。
林玉婵:“……”
苏敏官眉梢一挑,走近两步,离她二尺距离。这距离算不上侵犯,但也够密切,定睛能数清她睫毛,看清她细微的喜怒哀乐。
他懒懒地笑道:“所以呢,我确实是个睚眦必报的大坏人。方才有人胡乱生我的气,我等不得,必须马上气回去。”
说得理直气壮振振有词,一双漂亮的眸子左右转,放肆地看着她的脸,做沉思状。
林玉婵一咬牙。这人说话真真假假,涮人玩呢!
不过,他童心起来,就说明已涮得她够,消气了。
她也就配合地做小伏低:“少爷饶命,我知错了,您大人有大量,别往心里去。”
苏敏官很满意她这反应,抿唇一笑,推开舱门。
见她出去,忽然又有些失落地想,小姑娘也真好哄。
他小时候的确是睚眦必报,受不得委屈。可现在呢?
现在也学会忍辱负重,一身城府,藏住珍贵的锋芒。
让人防,让人厌,让人心怀顾虑,不敢和他交心。
他好心提醒,人家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