压低声音,快速说:“我给你指一条退路。眼下义兴注册在你名下,虽说是天地会资产,不可能白纸黑字写出来。你可以随意处置账上的现银——你入股博雅,对外称作投资,我帮你提高股份单价,譬如一千两银子换一成股份,我实际给你一成五。两年后,万一你决定退出义兴,所有财产充公,你还余着半成博雅股份。只要我那时没亏本,这股份就值五百两银子。”
苏敏官是什么人,有五百两银子兜底,足够他东山再起。
苏敏官轻轻揉额角,笑道:“我喝多了。你别诱惑我。”
他双眸半睁,果然染上三分醺意。看她的眼神带温度,目光忽然下移,点在她小小的嘴唇上。
那上面还残着桂花酒酿的香气。
林玉婵转过脸,轻轻哼一声。刚才抢酒酿圆子的时候没见他喝多。这会子提出来,明显是示弱拖延,心里不定打什么坏主意。
她忍不住说:“我是真心为你打算。”
“多谢。我受不起。”苏敏官收回目光,柔和地说,“你要多为自己打算。”
她一怔。
店小二掀帘进来,赔笑道:“老爷太太,小店要打烊了。”
一边说一边往桌子上瞄一眼。两个人,包个雅间,只点一碗酒酿圆子、一壶茶,连包间费都不够,也不知是真抠门还是假大方。店小二不由得撇嘴。
苏敏官轻笑,主动当冤大头,放下几个铜板,认了那碗他没吃几口的酒酿圆子。
他站起身,“三日之内,我给你答复——来得及吧?”
林玉婵立刻说:“还有其他人对入股表示兴趣哦——常保罗媳妇的舅妈、吟梅先生、报馆千金康普顿小姐……”
“明天来找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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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赌协议?”
苏敏官微微挑眉,对这个从没听过的新词表示兴趣。
“倒是挺贴切……可以这么说吧。阿妹?”
一艘旗昌巨轮几乎是贴着他俩疾驰而过,浪花将露娜的甲板掀出小小的角度。
甲板上站着个亭亭玉立小姑娘。她最近常去有关部门跑手续,于是捡起荒废已久的寡妇装扮,头上小白花式样翻新,一身素色褂子显得温顺而亲和。浪花打来,她一个踉跄。
看到甲板上有个长椅,她顺势就要坐下。
“油漆未干。”苏敏官将她拉住,指一指船舷栏杆,“扶那里。”
有现成的椅子不能坐。小姑娘微微撇嘴,道:“去舱里。”
“也都在施工。到处是工人。”苏敏官一笑,别有用心地说,“除非去我专属的单人舱。只有那里没人动。”
他大大方方,做个邀请的手势。
林玉婵微微脸热,严词拒绝:“丁点小。坐都坐不下。”
她干脆铺块油布,坐在甲板上,听着工人们来来去去的脚步声,细细苏敏官准备的新协议。
轮船露娜正在进行大改造。船舱外面搭着脚手架,赤膊的汉子来来去去,见到苏敏官,微微一躬身,随后跑步继续投入工作。
如今内河航道逐渐打开,客运需求也急剧增加。
苏敏官守着一艘安全稳妥的洋火轮,首航开了个光,得到“不怕土匪”的好名声,这几月更是攒够了口碑,马上心思活络,打算把它改为客货两用轮。
相比运货,运人的利润可高多了。
当然人比货娇气。做客运的船只,要安全、稳当、舒适、经得起大风大浪,还要速度快。
如此,也避免和旗昌洋行直接正面对撞——如今长江客运,虽然市场大多为外资抢占,但竞争格局尚未成熟,没有一家独大。
甲板上添了长椅,部分货仓改为客舱。头等舱配备单间,二等舱有座椅,三等舱是站票。路线是往来长江各港口。客运执照还没办下来,优惠船票已经预定出去一半。
对林玉婵来说,唯一的不足就是改造得太快,漆味有点重。不过这年头的油漆也不含甲醛,闻闻味儿也不会要人命。
当然做客运的成本也高。除了要申请各种牌照、缴更多税费之外,船上还得配备服务人员,然后和各地专门的客运码头对接。至于官府胥吏,另有一套打点途径。
苏敏官从外资船行里挖来个中国船长,一并负责这些新事务。客运首航,他也会跟出去学习监督。
苏敏官坐到林玉婵身边,轻声问:“这协议,有问题吗?”
林玉婵用目光描摹他那流畅隽秀的字体,笑道:“让我想想。”
前一日,苏敏官还似举棋不定,借酒遁走。
今天她一来,就甩给她一张对赌协议,明显是精心设计出来,让她不知从何下手分析。
苏敏官要求,义兴出资三千两银子,认购博雅商贸有限公司的三成股权——大老板出手阔绰,倒是省得她到处拉投资了。但有条件。
一年后,如果新博雅的利润没达到一千两银子以上——也就是投资回报率不到百分之十——义兴有权要求她再无偿转让一成股份,作为补偿。
比她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