机吃豆腐,而是径直开了一个带锁的小抽屉,轻轻捧出一副地图小册子。
“记得这个吗?”
义兴柜台夹层里发现的、十年前小刀会的势力地图。
很详尽,街道水道均标示完整。和现在的上海行政区划稍有出入,但相差不大。
苏敏官让她坐在书桌旁,地图摊开,自己撑在她身后,一根手指慢慢在地图上滑动。
“看上海县城……花衣街,小南门,董家渡路,王家码头……”
他专注时,不设伪装,嗓音温柔,念几个地名,都让人脸红耳热。
林玉婵背后感到他的体温,努力将目光聚焦在他指尖,看到一行褪色的小字。
“花衣公所……”她惊喜回头,对上那双漆黑的眼睛,“这是棉花行业工会?”
有行业工会,就可能有统一的质量标准!
“现在没听说过,”苏敏官道,“大约也是小刀会占城期间毁掉的。不过……”
他轻轻揭过地图一页。蝇头小楷,密密麻麻地记录了商铺和个人的名称——都是曾经对洪门友好的势力,可以响应江浙分舵的揭竿而起。
这些陈年旧地址,当初在柜台夹层里发现时,作为一个资深合格的反贼,本该一把火烧掉。
但苏敏官也不是什么正经反贼,一念之差,把它留下了。
对生意人来说,人脉信息比什么都要紧。他也自信能将这些东西保护好,决不让无干之人看到。
林玉婵将煤油灯移近一些,仔细分辨。
“啊……这几个人,都在花衣公所挂名。”
多半曾经是行业工会的职员。
如果他们还活着……
就是她要找的老专家!郑观应也不得不认可的行业前辈!
林玉婵激动得呼吸急促,伸手去拿他桌上的笔墨,自作主张:“借我抄一下!”
听到身后一声笑。她不等霸总开口讨谢礼,主动甜甜说道:“那些潮州凉果,其实我请红姑买了两份。另一盒全新未开,放在楼下茶室啦。”
苏敏官身子俯低,嘴唇贴在她耳根,冷笑:“一盒凉果就换一个行业工会?”
她全身一激灵,小声说:“那你要什么?”
他没说话,许久,才模仿她的语气,原话回敬:“先欠着吧。”
还没敲下来的竹杠就等于不存在。林玉婵且顾眼下,也就自行开动,摸了一张纸。
美滋滋地刚下笔,忽然鼻尖微微一凉。
被他抹了什么东西!
“继续写。”苏敏官依旧俯在她身后,但右手环了过来,慢条斯理,指尖点在她鼻梁,极轻极轻的揉了一下,“别管我。”
林玉婵:“……”
手抖。
再看着那歪七扭八的字迹,自己都觉得不好意思。
“西洋冷霜。”一个小小玻璃罐,推到她手边,“天干时用,一点点就够。比你的凡士林强。”
林玉婵惊讶不已,小小一声:“哇。”
玻璃瓶子,铁皮盖子。本以为这些东西是二十世纪以后的产物呢。没想到现在就有生产。
而这牌子她居然认得。旁氏。
——不得了,这才十九世纪,就开始请男神带货了?
不得不说,比这个时代的粗糙凡士林强百倍。甚至比她小时候用过的、二十一世纪的廉价面霜还要好用得多。虽然貌不惊人,但沁凉湿润,涂在她晒红了的肌肤上,很舒服。
她心跳疾了半拍,小声:“我、我自己涂,谢谢。”
“继续写。”
苏敏官用指肚慢慢往下推。乳白色的霜,点在小姑娘轻巧的鼻尖。一点点化开,就不见了,只在肌肤上留下淡淡的蜂蜡和杏仁香气。
他忍不住再靠近些,捕捉那气味。
还敢顶个红鼻头去挑衅郑观应。那个郑观应看似闷罐一个,其实也不是什么省油的灯,今日打一番交道,对她必定印象深刻。
他非得把她那小鼻子揉正常了不可。
更好玩的是,她一脸紧张样,一双大眼睛本该看笔尖,却不时往下盯着自己鼻子。本来俏丽的五官,因着眼神不对,平白多了三分怒气。
像他小时候,诌不出八股文,戒尺亮在眼前,心思却飞到墙头上,动也不敢动,看着那原地转圈的毛笔尖,鼓鼓的生闷气。
“继续写呀。”
他没玩够,干脆又挑一点冷霜,点在她两边脸蛋。
她被冰得微微一缩,还得专注写字,晃了晃,硬是没动。
小姑娘肌肤莹润,脸蛋看起来巴掌小,可该饱满的地方饱满,点一下又弹得鼓起来。她从郊外回来以后,狠狠洗了脸。又被冷风一吹,肌肤有点涩涩的发红。涂一层霜,立刻变得十二分滑腻幼细,让人爱不释手。
平日里不好意思多碰,今日可算有机会。
他一点一点,像西洋素描家一样勾勒少女的面部轮廓,指节描她的眉,描过她界限分明的发际,感受那一半光洁、一半毛茸茸的触觉。随即,她脸上也和鼻子一样热起来,那冷霜化得更快,不一会儿,整张小脸蛋都带了香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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