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讶地看到,这个神秘的中国姑娘,上一秒还矜持冷淡,如今却忽然笑靥如花,撂下一声“好”,跟着那“小生”走了……
肩并肩进了舱门,还不忘回头跟史密斯告别:“受教。再会。”
史密斯:“哎……”
义兴船行售票之时,同时附带一大串免责协议,基本上覆盖了旅途中的一切意外——晕船、落水、冻饿、斗殴、偷盗、患病、风浪延误、下船后没能及时回来……一律后果自负,船行概不负责。
只有明确是船工过错导致的重大损失,才会按规则给予赔付。
乘客买票之时,都有专人念诵协议,然后按手印。
看似很霸王,但在弱肉强食,一切安全自由都没保障的古代社会,这算是正常的约定,甚至称得上先进。
单凭“通情达理”是无法在生意场上生存的。洋人轮船公司对华人乘客的束缚更多,有时候船上的保安还揍乘客呢。
苏敏官见她晃着那免责协议,不禁笑了。
三等舱小妹,得意个啥。
他推开自己的专用小舱门,朝里一指,“股东福利。这里歇着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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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玉婵不客气,等苏敏官走了,在他的凳子上一坐,拿出自己的笔记本,把方才从史密斯那里套的情报简略记了下。
好像还听到史密斯在头等舱走廊里大声跟船工说话,打听“一个穿男衫的中国姑娘”到底哪去了,怎么到处都找不见。
她哼着小曲,在小书架上找书。
惊喜发现,当初她在一堆旧书里找到的《国富论》,已经被苏敏官读了开头几章,标出些不认识的词。
她也带了自己的书。英法对照的两本《基督山伯爵》,已经啃到了男主越狱的剧情。她也已经总结出了一些法文的语法规律,还有少量常用的寒暄用语。
不过,虽然剧情精彩勾人,拉丁字母看多了依旧眼晕。她读着读着,不觉犯困,锁上门,脱了外衣,窄床上美美睡了个午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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醒来后,船舱里仍旧是同样节奏的水波声,同样节奏的轮机运作声,同样节奏的摇晃吱呀声,显得单调而有力。
外头的嘈杂人声渐渐褪去。其他旅客们也逐渐失去了坐汽船的新鲜感,进入旅途无聊状态。
林玉婵披衣服,拨闩开门,一惊。
“呀。”
苏敏官立在门边,百无聊赖地打响指。
她迅速红脸,小声问:“等了多久?”
他佯怒,白她一眼,进舱关门。
“懒猫。睡个没完。”
她躺平任嘲,赶紧将那窄床上的床单拉拉平,被子枕头摆整齐。
然后殷勤作态,“请。”
苏敏官在船上视察了一圈工作,填了一叠即将使用的报关文件表格,又跟几个相识的友商乘客寒暄聊天,甚至跟唐廷枢谈妥了下一年的免税`票——这姑娘还在睡!
林玉婵“嗯”一声,刚要走,又忽然犯坏,悄悄走到床边,弯腰,鼻尖轻轻蹭上他脸蛋。
苏敏官呼吸加速,眉梢微微一挑,耳珠热起来,忍住不动。
“对了,”她轻声说,“三等舱小妹可不可以求个特惠待遇,今天借你的盥洗间呀?”
忽然又有人看到船舷栏杆后立着个穿男装的姑娘。这可不得了,村民呼啦一下又围上来,像看猴子似的,朝着林玉婵指指点点,眼露十分鄙夷之色。有人义愤填膺地指指岸边一块大石头,然后用力把石头推下水。咕咚一个大水花。
林玉婵忍不住蹙眉。这啥意思?
“放在他们乡下,姑娘家抛头露面出远门,跟男人厮混在一起,要捆起来沉塘的。”
林玉婵再看看岸上村民那仇视的眼神。
苏敏官轻声一笑。见左右无人,伸了胳膊,大大方方搂住小姑娘肩膀,把她往自己胸前一揽,下巴点在她额头。
面容粗犷的洋商史密斯先生朝她微笑,用蹩脚的汉语邀请,递给她一个今早刚出炉的巧克力羊角包。
船舱里毕竟憋闷,出来吹个风。
中国姑娘穿着中式男衫,不缠足,独自出行,看起来不是害羞小媳妇。史密斯先生旅途无聊,来搭个讪。
他的黑女奴候在远处。附近的乘客都不敢接近她,远远围观指点。
林玉婵侧眼看了看史密斯手里的面包,没接,用英语礼貌道:“不饿。”
史密斯大喜,立刻换英语,一连串说:“小姐要去何处?住头等舱么?哪间房?如不介意,在下可以一路护送。中国水道危险,单身女子出行不安全……”
林玉婵听出他口音,心里有数,站起身。
美国南方人。还带个黑人奴仆。多半是种植园奴隶主。
尽管史密斯先生彬彬有礼,但她不想跟他聊。
史密斯一怔,随即恼怒。
不就是个会说英语的中国女人吗,还真学西方淑女那一套,矫情上了!
但表面上他还保持微笑,翻钱包,拉出一个闪闪的小银项链。
“小姐的美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