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船。”
林玉婵笑个不停,伏在桌子上安慰他:“会有人去洗的。”
苏敏官努力吃下最后一口面,朝外面使个眼色,还不忘埋汰她:“那就是你买的三等舱。”
林玉婵气得咬筷子头。一个小失误,他还揪着不放了!
但她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主动收了碗筷,乖巧地凑在他身边。
“今晚没地方住。”
苏敏官瞪她一眼,笑道:“跟他们挤统舱去。”
她委屈地“哦”一声,推门要走。
被一把拉回来。
“你还真去?”
她眨眼:“我会小心点,不给你惹官司。”
苏敏官又气又笑,沦为一个拿小妖精没办法的低级霸总。
他犹豫片刻,说:“睡这里吧。”
林玉婵就等他这句话,欢天喜地从包里扯铺盖,仔细铺在他床铺旁边地上。
舱内狭小,铺盖铺开,几乎没有下脚的地方。
苏敏官冷冷看她铺到一半,才轻声问:“你要干什么?”
林玉婵奇怪:“睡这里呀。少爷刚刚恩准啦。”
想了想,又补充:“我睡觉很安静的。”
苏敏官定定看着她那窄窄一条褥子。偌大一艘船,确实没她的容身之地。
难道敲开个头等舱的门,让里头的夫人小姐跟她挤一挤吗?
这义兴船行也太不专业了。
他脸色变幻片刻,指着自己的窄床。
“地上凉。”
这厚道程度超出林玉婵的想象。她赶紧说:“不用。”
那样她不是成了鸠占鹊巢,专门上船来占他的床吗?
她待要搂紧自己的小铺盖,苏敏官拨开她的手,一点点将她的被褥卷回去。
“我去船工通铺挤一下。那里还有位置。”
林玉婵:“……”
以前没见他这么君子过啊。
以为他会欣然接受呢。又不会有人来查房。怕什么。
但见他不像开玩笑的样子,她终于过意不去,赶紧堵门口,真真切切地说:“不用……”
她让个步,指指地上,“那你在这里。”
苏敏官闷声笑个不停,眼底盛满无奈,床头小箱里抽出几件衣物,取下挂在墙上的厚外套。
“阿妹,让我走啦。”
林玉婵不知所措地让开一条路。小少爷有多爱干净她是知道的,船工兄弟虽跟他交情好,但通铺上那条件……
她这才真的开始后悔。早知如此,应该买旗昌轮船公司的船票。虽然头等舱不卖给普通华人,但起码可以抢二等……
她小声,最后努力一次:“晚上不想聊天吗?”
苏敏官出门的脚步一滞。
他突然转身,把她连同那厚外袍一齐抱住。她呼吸一紧。
苏敏官眼角泛出些微血色,和眸子里映的煤油灯一道,结成炽烈的火。周遭昏暗,模糊了他的面孔轮廓,让他整个人好似半隐在深渊中。
“想。”他似有意似无意地拨弄她的耳朵,声音沉沉的,吹得她发丝摇晃,“想聊天。聊到很晚。想离得很近的聊。想告诉你很多秘密。”
她全身升起炽热的异样感,感到他的声音不稳,胸腔里压着某种不可言说的、危险的情绪。
她口吃:“那……那就留、留……”
心中席卷而来的趋利避害的本能,勒住了舌尖上的最后几个字。
苏敏官似笑非笑,眼里带着清醒的警告意味。
“阿妹,让我留下?”
林玉婵微微摇头。
他轻笑,放开她,手臂上挂着外套,推开门。
“明日下午到镇江。我需要探一下军情,确认航路许可。你若不见我,找船副江高升。让他护你上岸。”
*
镇江港开埠不久,英租界还在建设当中。焦山上一个简单洋楼,就算海关;江岸辟了一个简单码头,客货两用,倒是十分繁忙。
林玉婵刚一下船就惊讶地发现,码头边的江水里,密密麻麻泊着至少几十艘中式货船,全都满载货物,看那打包的方式,不外乎棉花和茶叶。
租界不许中国人进入。货船上的商贾扯开嗓子,朝岸上的洋商买办兜售自己一年的辛苦收成。
秩序比上海港混乱得多。几个小买办放开嗓门,朝最近的货船报出今日收购价。然后客商们口口相传,愿意卖的,船只排队挤水道,把自己的货物搬到码头边的大秤上。
林玉婵仔细听了半天,才听出今日的棉花收购价,折算汇率,相当于每担三两银子。
看来长江沿岸的棉花价格都涨了。虽然不及上海的五两,但比起十天之前的低迷惨淡,已经算是很理想。
果然,客商们卖货卖得也很积极。
尤其是岸上的买办还在声嘶力竭地忽悠:“全江南都没有这么高价格啦!上海也就三两半!不够你们来回的船钱!今日我们宝顺洋行定额少,只收两千担,欲卖从速啦!”
现代社会里,紧俏商品一般都是“欲购从速”;而在晚清的外贸港口,大宗商品一般都是“欲卖从速”,完完全全的买方市场。
就连中国占绝对优势的茶叶丝绸,也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