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苏敏官微微一怔,压着语气,又说:“水流急,会把你冲走的。”
“我在洋水浮上系了缆绳。上了湘军的船才放开的。”
“你……”
苏敏官一股子气在胸中乱窜,被她几句话,仿佛在胸腔里戳了几个口子,把那气放得一干二净。
倒是低估了她的狡猾。
他又想起什么,凶巴巴地问:“为什么不提前跟我打招呼?”
“来不及……”
苏敏官彻底无话,一张臭脸渐渐绷不住,只能愤恨地瞪她。
这姑娘不知哪修炼的胆子,给她艘船她敢跳,给她个风筝她怕是要上天!
船工递来茶壶。他摸摸温度,送到她手上。
她立刻捧住,对着壶嘴,小口小口的啜饮。脸蛋渐渐恢复血色。
细细的手指冻得僵硬,指节泛出生硬的淡红色。
苏敏官看在眼里,心中划过歉意,但不愿道歉。
方才他实在是急了,只想紧紧把她攥在身边,又有一丁点惩罚的意思,没控制力道。
“还疼吗?”
他摸着她的指节,问。
她委屈点点头,忽而把那茶壶送到他口边。
他这才意识到,自己也全身透湿,衣角头发还在滴水。刚才火气十足,倒不觉得;现在平静下来,也开始牙关打战。
水珠汇在下巴尖,淋漓滴到胸口。长的短的头发都贴在脸上,也就是方才天色昏暗,湘军兵勇们看不真切,否则岂不是要把他也当“长毛”。
林玉婵看了他那**样,忽而扑哧一声,心有余悸地笑起来。
苏敏官叼住茶壶嘴,连饮几口热茶,抚平乱发,神智逐渐归位。
不知为什么,方才那一肚子火焰山化成一缕青烟,忽然也忍不住低声长笑。
笑她的痴,笑她的狼狈,笑他自己方才的慌张失态。
笑着笑着,眼角却莫名发痒,眼前的姑娘模糊了一刻。
林玉婵轻轻抱住他肩膀。
“对不起。不该吓唬你。”
立刻有十倍的力量回拥了她。他的指节死死扣着她的脊背,听到她喘不过气的闷哼,竟而有一丝满足。他用力呼吸,捕捉她身上淡淡的气味,轻轻咬她耳朵,咬她脖子,确认这招人恨的小东西全须全尾的还在,没掉一块肉,没落一根头发。
她肌肤冰冷。寒湿的身体燃不起太多的□□,只想把她一点点揉进身体里,每一寸都贴紧,再也不分开。
她战栗着,埋在他胸口,小声问:“那些女人小孩都平安上来了?”
“还有几个男的。”苏敏官点头,略微不满地说,“都让人守着呢。”
见她身上的被子也慢慢浸湿了,又温柔地拍拍她肩膀。
“去换衣服。睡一觉。”
她细声应了。
“借你盥洗室。”
苏敏官点头,看到她瘦削的背影,走出一步步湿脚印,忽然又想起去年她那场高烧。
为了救个小婴儿,全身湿透,受凉生病。最厉害的时候整个人像火炭。
当时她抱怨,女仆丫环们使劲把她湿裹着灌汤药,难受死了。要是能当场洗个热水澡,保准百病不生。
“阿妹。”苏敏官蓦地叫住她,笑问,“泡个热水澡?”
林玉婵惊讶回头。这轮船上哪有条件洗热水澡?
苏敏官忍俊不禁,这姑娘果然脑子被冻傻了。
“这是蒸汽轮船呀!一天到晚都烧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