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来!快!”
“……你们说的那是苏太太,正经人家女子,是我们理事长……”
“……没有任何伤风败俗之事,否则天打雷劈……”
声音根本是顽石入海,激不起一点水花。
“哄谁呢!老祖宗的规矩,会馆里藏女人就是不知羞耻!不成体统!大家冲进去,把那女子抓出来送官!”
咣当一声,会堂门板被彻底踢开。一群人涌进大厅。
他们正对面,立着一个端端正正的小姑娘。
说是“姑娘”,只是因为她年纪小,容色青葱,看起来很“嫩”。但她的发间戴着白花,匆匆挽了个妇人的髻子。
商会守则里有相关规定,在特定的时间段内,可以邀请会外友商前来参观考察,以便发展更多的会员,每人每月有名额若干。
今日这康小姐虽然不是友商,但洋人嘛,放宽点标准,大家欢迎就是了。
于是都生硬地欢迎了几句“豪赌有度”,然后大伙回到座上,可没心思聊生意了。
有人嘀咕:“这洋人小姐可真是不怕抛头露面,屋里有男人,她也不害臊。”
有那略微熟悉外洋文化的,笑答:“哪里会。他们西洋妇女啊,巴不得男人都盯着瞧,她的老公也不介意,觉得那是恭维他太太美貌呢!”
大家啧啧几声,也就大胆往康普顿小姐的方向看。
当然碍着苏太太的面子,也不敢看得太猥琐,都做出一副欣赏的眼光。
那洋小姐果然花容灿烂,朝这边几个大老爷们回了一个甜美的笑容。
友商们通体舒泰,觉得今天真没白来。
同时心想,苏太太真是人脉广结,居然连洋人都能跟她交朋友。这要是每次来开会,都能有个洋姑娘做伴,也是一大乐事。
林玉婵大大方方向康普顿小姐介绍:“商会现有九十六名商铺成员。理事长一位,正是不才在下。理事三名,都是资深大老板。监事一位,现在是义兴船行的敏官代任。你也许记得见过他……”
“记得记得!”康普顿小姐居然小脸一红,捧心笑道:“又俊俏,又害羞,又温柔的南中国绅士,英语口音还很古典……见过一面就很难忘记的。”
林玉婵莫名其妙心跳加速,大脑自动进入应战状态。
小少爷华夷通吃啊!这都大半年过去了!
不过康普顿小姐的第二句话让她迅速冷静下来:“我猜他是你的追求者之一,对不对,露娜?”
林玉婵:“……”
林玉婵挺直了胸脯,看着这些正义的大清子民,冷冷道:“说我呢?”
后头的友商吓得快坐地上了,拼命朝她使眼色:苏太太,你倒是进去躲躲风头啊!
愤怒的民众们反倒静了一刻。
有些人听风就是雨,只是打算来凑个热闹,捡点值钱东西,压根不相信商会里能藏女人。如今猛然一看,谣言成真,吓了一跳。
有些人则是被她镇定的态度唬住了。这就是商会的“理事长”?她竟然不跑,不求饶,不解释,一点也不显得理亏?
随后,有个獐头鼠目的小贩呸了一声,朝地上吐口痰。
“果然有女人。大伙没来错——有人认得这是哪家堂子里的头牌吗?不好好在你家里赚钱,来这儿招蜂引蝶,不怕遭报应?”
众人哄然大笑。
所谓荡`妇羞辱,就是不管你良家不良家,先把你打成荡`妇,然后谁都能踩一脚。
几个性急的大妈捋起袖子,就要上前去把这不知廉耻的小女人给捉来。
对面的小女人丝毫不慌,胳膊一抬,黑洞洞的枪口已经对准了最近的一个人。
林玉婵特地从暗柜里找出一杆粗壮的筒子枪,而没用自己练熟了的德林加1858。直觉告诉她,这些乌合之众不敢真的拿血肉扛子弹。挑一杆大枪,更能吓唬人。
她不太熟练地填子弹,拨弄保险栓。
果然,众人吓坏了。
她还真会使那枪!
商会里怎么会备枪!
本来就是借着人多势众,才敢上门欺负人。没人跟她有深仇大恨,谁乐意做那试枪的靶子。
人群如退潮的海水,依依不舍地向后挪了一步,接着又是一步。
几个闻讯而来的天地会里的六排十排小成员,此时悄悄踅过来想帮忙。林玉婵使个眼色,让他们候在里面。
她一个弱女子持枪算自卫。再多几个大汉端着枪出来,就是反过来耀武扬威了,反倒让己方没理。
林玉婵朗声道:“西贡路七号博雅商贸有限公司,系合法注册之外洋贸易商行,本人是大股东兼总经理。各样文件在工部局均有据可查。我从商三年,蒙各位友商抬举,做个小不起眼的商会理事长,不碍大伙的事。商会成立仓促,未曾详报各位邻里知悉,是我们疏忽。往后大伙抬头不见低头见,各自留点面子,往后日子还长着呢。”
在黑黝黝的洋枪陪衬下,这番话显得格外以理服人。
“暗娼”之类的谣言不攻自破。福州路上哪个莺花能有这种谈吐和气质?
但民众还是惊疑不定。有人互相讨论:“女人能注册公司?!”
商会守则里有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