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跟上苏敏官,招呼门房关上大门。
黄膏药小声骂骂咧咧,见苏敏官不松手,态度又软下来,赔笑道:“小的真的只是路过,听闻这里人声鼎沸,以为是什么热闹呢,原来是有人看不惯贵商会里有女人,这才闹事。说实话,小人对此是十分不敢苟同的,女子能掌家,能理财,怎么不能从商了?古有巴寡妇清……哎哎,你们别不信,我还壮着胆子劝了他们两句,奈何力所不逮,没能劝住……我真不是他们一伙的……”
苏敏官把那黄膏药拖进一个杂物间,朝门房茶房使个眼色。
此时会馆里没别人,两位打工人立刻化身黑恶势力,冲上去搜身,把这黄膏药的口袋扒了个干净。
黄膏药吓得声音都变调:“哎哎,小人是正经男子,可不好这调调儿……你们、你们侵犯人身,我要去告……”
哗啦几声,地上丢下一个荷包,一个西洋皮夹,几张纸。另有银钞若干。
苏敏官伸两指入皮夹,拈出几张花里胡哨的英文名片。
“金利源洋行……唔,和记,您不简单,兼祧两家啊。”
林玉婵在旁围观,惊诧莫名。
“买办?”
“码头掮客而已。”苏敏官头也不回,向她科普,“懂规矩,有门路,会点洋泾浜英文,帮着洋行做些临时活计,给钱就卖命。”
黄膏药掮客被他叫破身份,面如死灰。
林玉婵立刻想起了某些洋行的惯常操作:对付中国人的时候,不轻易以外国面孔出面,而是指挥中国人,以华制华……
难道今日的闹剧,又是洋人指示的?
商会的存在,免不得动了洋商的蛋糕。比起“女人有伤风化”这种虚无缥缈的罪名,“与我争利”才是更可恨的。
尽管这个小小的商会尚未影响到市场格局,但洋人蛮横惯了,遇到潜在的竞争对手,习惯性地先下手为强,绝不会养虎遗患。
苏敏官已经放开了黄膏药,把他按在一张凳子上,甚至让茶房真的泡了一壶茶,好似请客聊天的样子。
黄膏药一张脸耷拉老长,时时瞟门口,就是不敢站起来。
“说说吧。”苏敏官冷笑,“你也看到了,我跟方才那位洋人巡捕有交情。一句话,能把阁下请到工部局大牢,没三年五载出不来。”
只可惜,这个看似孱弱的女理事长直接端枪出来,彻底粉碎了黄膏药的好计。
茶房门房几个伙计越听越愤怒,捋起袖子就要揍人。
苏敏官轻轻抬手制止。
“林姑娘是理事长,”他客客气气地请示,“你说怎么办?”
林玉婵只顾消化黄膏药交代的信息了,心中正在复盘。
可不是,商会成立快一个月了,街坊们看见她出入来去也不是第一回。大清民风是少管闲事,更何况是在洋人地盘。只要不影响自己利益的,就算看不惯,多半也会捏着鼻子忍忍。
早不来,晚不来,偏偏“突然”发觉此处有伤风化,多半是有人暗中使坏。
她早该意识到的。
被当枪使的几个闹事头子都已经被铐进巡捕房了。以后应该不会再有类似的事故。
他什么都没做,只是跟在后面看热闹。
她想了想,让人把黄膏药带进会馆大堂,冷冷道:“你说的那些我都不信。我偏要觉得你是主谋,阴谋酝酿要我们的商会关门……”
黄膏药赶紧赌咒发誓:“没有没有,都是洋人指示,租界里洋人是天,小的不敢违令……”
“那你会说洋文了?”
“是是。”黄膏药点头如捣蒜,有点得意道:“会那么一点点……跟洋人能说上几句……”
“那把你方才交代的,都有哪些洋商,他们如何找到你,让你做什么,给多少报酬,用英文重复一遍。”
所以她飞速权衡之下,选择自己用一杆枪,孤身吓退了一大群仁义道德。
她想了想,又定心似的笑道:“真的没事……那些话我就当是耳旁风。我还反过来教训他们一顿呢。”
好歹还有人站在她身边,她不是孤军奋战。
苏敏官当时被一群天地会遗老围攻质问的时候,接近众叛亲离,他不也一直礼貌地微笑?
她觉得自己的心理承受能力还是可以哒。
“当然不能任人宰割!我们既然组了商会,那就都是有意跟他们斗一斗的!苏太太,你不是等闲女子,既然已经摸清了洋行的路数,咱们也勉强算是知己知彼。我等加盟费都已交了,这钱随你动用,但求打压一下洋人的气焰,别让他们太得意!”
林玉婵笑一笑,听出了这话里的催促之意。
“这位爷叔,丑话说前头,交了钱,也不能就坐等财运上门。否则这钱您不如拿去炒地皮。要对抗洋商洋行,得靠咱们共同努力,剔除内弊,考察外情。我斗胆请大伙做到三点。第一,义兴商会加盟成员,可以互相竞争,不许阴谋使绊,中国人不能坑中国人。如果我接到投诉,发现有人恶意打压友商,当即逐出商会,加盟费一文不退;第二,商会内部情报共享,会有一艘快艇往返长江沿岸,每两周带来各地港口的最新情报——价格、政策、洋行动向、各大商品收购额度——如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