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货品、数字、讲价、寒暄等等,不符合郜德文的需求。而且肯定也不收女生。
林玉婵忽然一拍桌子,低声叫道:“我们自己开一家学校!收女生的英文学校!怎么样!”
随后摇摇头,像捏泡泡一样捏碎了这个想法。
而那些在萧条时期还能手持大量现款的人……
就好比穿了件最靓的泳衣。潮水一退,她就是无冕之王。
她不假思索抱大腿:“够了够了!绝对够了!可以先借用商会的场地,只收你一个学生都行……”
苏敏官冷漠地看着她唠叨,帮她关上保险柜的门。
这姑娘的性格他也摸清楚八分,她并不是真后悔,也不是优柔寡断,就是想找个人附和一下,告诉她“你做得很对,不要多想”,以求个心灵上的宁静。
但苏敏官也没见过“联合太平洋铁路”真容,不知其可靠程度如何,不会为了敷衍她的情绪而乱发定心丸。
华掌柜又是一头汗。还九五扣息,也就是说,要想让她付现银可以,一百两银子账面,她只付九十五两实银——这是掐着他现银枯竭的死穴来啊!平日不都是九九五吗?
但没办法。人已进门了,那个郜夫人亮出身份,原来是洋官太太。华掌柜不敢和她作对。
好在今日手头还有点余款,赶紧优先给她兑换了庄票。
不过利息就付不出了。好在林玉婵知道20%太夸张,也不贪这个心,拿回本金就谢天谢地。
郜德文来上海三天,洋场还没逛过几次,从没去过大清钱庄。今日旋风一般走了一趟,再看看手里的五千两银票,心有余悸。
她从十四岁起开始行军打仗,于理财之事一窍不通。回到博雅的路上就问林玉婵,还有哪些钱庄比较靠谱,能让她安稳吃个利息。
林玉婵苦笑:“等过它三五个月,看看还有哪些钱庄没倒闭,应该就是资质很过硬的了。现在这些钱你还是兜里揣着吧。”
一边心里埋汰,叫老爷是抬举你。看你那气质也不像个大家长。还随身带女人,简直轻佻得可以,最多就是个纨绔少爷。世道不公,一个纨绔少爷都能挣大钱,他一个辛辛苦苦开钱庄的,每天从睁眼忙到天黑,现在怎么样?铺子眼看要让人砸了,简直是老天不开眼。
门外挤兑的人群闹得欢,门槛踢得咚咚响。华掌柜只得暗暗祈祷,这声音别扰了苏少爷投资的兴头。
“所以,少爷要存多少款子在敝号?”华掌柜寒暄几句,急不可耐地进入正题,“小的别的不敢夸口,给您争取个额外高息是没问题的……”
苏少爷左耳进右耳出的听着,半天才似忽然反应过来,笑道:“哦,不是我出钱。我只是顺道陪同友商来坐坐。是林姑娘对你手里的抵押物感兴趣。”
华掌柜大为惊讶,格外看了看那林姑娘。
但郜德文显然不满足于做金丝雀。林玉婵从她眼中看出决心,她不想做丈夫的附庸,想要堂堂正正打入洋人社交界,让那些狗眼看人低的洋人再也不敢随意起哄她。
不过……学洋文,学西学,对于她一个文化基础薄弱的武将之女来说,并没有看起来那么容易。
“实话说,资产还算优质,有门脸家具,有器械工具,但……”
“但还款日还没到是吗?”林玉婵立刻接话,“王全抵押时的地价估值虚高,如今地价下跌,据我所知,钱庄有权利立刻催还一部分款项,或是让他补充抵押物。而他手中的股票价值已不足以补充地价的损失,其余的抵押物更没有。所以……您不妨开个价,如果债权人逾期,我可以立刻接手,帮你们免掉时间上的损耗。反正经营茶行你们也没经验,收不到太多孳息,白拿着还要花钱维护——这样,能给多少折扣?”
华掌柜一愣神,不免转头看苏敏官。
年轻人被叫一声“老爷”,通常也会十分受用,就像姨太太被叫了“太太”,虽然表面上谦逊几句,其实心里暗爽,最多谦虚几句,就半推半就的接受了。
华掌柜还记得一年多以前,这个年少气盛的船老板非要买蒸汽轮船,定金都交了,可接下来一个极为寻常的贷款操作,却被所有外资银行拒之门外;他谦卑地来钱庄贷款,华掌柜当时已得洋行指示,不能给他放一文钱的款;三两句,把这姓苏的打发门外。
如今风水轮流转。苏敏官显然没破产,而且似乎还混得不错。而钱庄现银吃紧,有钱就是大爷。华掌柜只好暗暗盼望苏敏官不计前嫌,今日能稍微拉他一把。所有洋人地产商股票暴跌。《船务商业日报》破例刊载了各地产公司的开盘股价,以供民众参考。
英联房产公司的股票,面值五十两一股,顶峰时期曾炒到九百两。吉布森先生跳江后第二日,腰斩为四百五十两,而且限售,仅回收了百余股。
它发行的所有股票,由于无人肯买,彻底成了昂贵的废纸。
做买卖就要担风险。多大点事。
林玉婵立刻入戏,骄傲仰起头,贫贱不能移地宣布:“我要凭劳动把钱赚回来!——你家账房薪水多少来着?”
“每月一两,够你做到同治六十四年。”
郜德文一身飒爽男装,高高大大地立在博雅院门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