员、水手、领航员、太太小姐、教士、文员、广方言馆外教、甚至工部局公务员……
所以他的厂子只能不咸不淡的维持着。以至于现在,一个小小的中国女商人,想用他那造枪造炮的机器,给自己造什么蒸汽制茶机,科尔先生翻开自己的银行账户,果断决定接单。
好在图纸都是现成也不用他请技术人员,直接开工就是。
“一个月内完工,否则按天交付滞纳金,小姐放心。”科尔先生捏着汇票,笑成一朵花,“我就等着林小姐的尾款。”
这个衙门并没有单独的办公大楼,庭审地点是借用了英国领事馆里的一间屋子。这房间平时空荡荡,此时人满为患,临时从各地调集了几十把椅子,有中式藤椅,有欧式沙发,还有小板凳、竹席,混搭着摆在一起,依然容不下前来旁听的侨民。
平日里井然有序的英领馆门口,此时也横七竖八地停满了马车。有些侨民眼看交通拥堵,干脆换了中国人的轿子、独轮车,溜缝儿似的从马车之间灵活钻过去,把本来就堵塞的大街塞得满满当当。
洋行职员、水手、领航员、太太小姐、教士、文员、广方言馆外教、甚至工部局公务员……
林玉婵看着那份辞藻华丽的通稿,点头承认,自己确实出了许多煽情的点子。
遂不好意思:“你把这事当笑料在船上说啊?”
金融危机如同秋风扫落叶,半数外贸商人炒房破产,流落回乡,她的生产线却在源源不断地开工……那场景想想就激动。一周后,马戛尔尼太太状诉马戛尔尼先生的嫁妆案件,如期在大英按察使司衙门开庭。
大英按察使司衙门主理洋人之间的诉讼。衙门有个高大上的名字,其实基本盘不大,每年接到的案子屈指可数,基本就是些劳资纠纷、小偷小摸、走私破产、酒后互殴之类的小事。
“林姑娘,我收回上次的态度。”他的声音在芦苇丛中回荡,有股湿润之气,“若你真能拿回款子,你那个制茶蒸汽机,还是可以试一试的。”
林玉婵盯着他的背影,小小哼了一声。
英国领事馆去年举行的圣诞晚宴,都没来过这么多人。
领馆卫队扯破嗓子维持秩序,还临时调来几个巡捕。克劳福德督查亲自坐镇,顶着一张严肃面孔大声喝道:“秩序!秩序!”
事实证明,洋人看起热闹来,那投入的程度跟中国人不相上下。
谁让这案子还没开庭,已经闹得满城风雨。在E.C.班内特公开发难之时,马清臣正在视察洋炮局新厂区,几天没看报纸。等他回到府上,事态已然发酵,就连他家厨子都朝自己挤眉弄眼,颇有幸灾乐祸之意。
马清臣看了报纸,两条整齐的胡子都气歪了。
自古妻子嫁妆归丈夫,怎么还有那么无聊的人,在这种常识上做文章!
关键还得到了自己妻子的默许!
妻诉夫,她还真想得出来!
想找郜德文质问几句,人家早就分居别院去了——马清臣学习大清官员的优秀传统,置了好几个大宅子,用来社交宴请,自己也可以冬暖夏凉的换着住。官太太为了疗养,搬去另一个宅子暂住,也是很寻常的事——夫妻两人每天挤在一个炕上不分开,那是平头百姓才做的寒酸事。
林玉婵轻声问:“订中文的《上海新报》就够了,大家上船看看报纸,也是个消遣。《北华捷报》那么贵,又是英文,没必要在船上配备吧……”
苏敏官翻开报纸中的一页,似笑非笑。
“我可以让人解说洋人的文章,给大家说书解闷啊。”
翻开的那一页报纸,半幅的版面洋洋洒洒,标题是《涉外婚姻,甜橙还是苦果?是什么让柔顺的中国女人鼓起勇气,和她深爱的丈夫对簿公堂?》
署名是著名的E.C.班内特。
在以感人的知音体叙述了那位可怜的中国太太的困境之后,这位崭露头角的新锐自由记者发文表示,自己会出面帮助善良的马戛尔尼太太,让她拿回属于自己的一份嫁妆。诉状已托人递到大英按察使司衙门,请各位读者静候佳音。
“标题是你起的吧?”苏敏官忍着笑,“那个大小姐肯定想不出这么煽情的话。”
林玉婵倒吸口气,“你怎么知道这次也是她……”
康普顿小姐秘密掺和其中,没告诉过他啊!
马清臣气不过,当即也提笔挥毫,在报纸上发表了一篇回应,引用了无数传统规则和英国法条,表明使用妻子的嫁妆是丈夫天然不可侵犯的权利,并且妻子起诉丈夫,不管是在英国还是大清,本身就是违反法律的不道德之举。请E.C.班内特先生悬崖勒马,否则闹得斯文扫地,勿谓言之不预云云。
《北华捷报》巴不得当事双方在他们的报纸上打嘴仗,当即火速原文刊登。
为了准备这场庭审,两人各自用功,啃了无数书本文集,约见了各种杂七杂八的人脉,宛如准备了一场大学期末考。
从此,每当审理涉华案件之时,洪卑爵士都要调动英国炮舰守在岸边,以保证英国在华的“司法独立”。这已经成为英国在华法院的一项骄傲传统。
今日案件双方虽然都是英国国籍,但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