监督他的行踪。你放心,不会让他报复你。”
她已经在毛掌柜身上牛刀小试。对三观还算正常的老爹来说,这种煽情的场面还是很有杀伤力的。
忽然有人注意到:“——哎,里面怎么是个女的?她会用机器吗?”
毛顺娘头上包着布,浓密的头发仍然里出外进的露出好几束。她拿着一个温度计,正细心调试生产细节。
女孩子本身体力是弱项。这种用机器代替人力的新构想,她接受得最积极。加上本来就对制茶工序十分精通,没几天就操作得熟练,倒成了车间里的一把手。
“来人!”他叫道,“这里有个中国人滞留领馆,来个人把她请出去!”
“我是你父亲!我有权决定你的一切!没有什么可笑的法律可以帮你!”
康普顿小姐捂着脸,泪水从指缝里流出。
贴身男仆是中国人,仗着跟自家老爷熟络,一边给马清臣扇扇子,一边低声劝:“不是小的多口,但老爷您在大清也是四品官身,要面子的。小的早就劝,闹到衙门多不好看。夫妻间的事儿,还是得关起门来自己解决……您已经当了朝廷的官,几千两银子早晚能有,何必急在这一时?瞧瞧,这事儿闹的!小的劝您赶紧去打点一下,别让这事传出租界。招人笑话……”
领事馆侧翼的休息室里,三个年轻女子击掌相庆。
这个古灵精怪的中国姑娘简直是个小女巫。自从新婚妻子认识了她,就不再是那个恪守传统美德的中国妇人,反而一天比一天有主见,经常让他感到自己的男性权威受到挑战。
“开庭费用五英镑。法官酬劳十英镑。”林玉婵绷着笑,伸出两只手,“两位,麻烦结下账。”
康普顿小姐笑靥如花,果断赖账:“找我干什么!我只是来休息的旁听观众,跟马戛尔尼太太从来不认识,嘻嘻嘻。”
“别过来!放下枪!我们没犯罪,叫巡捕走远些!”林玉婵扶着康小姐,心头冒出万千委屈,她强行压下,音色发颤,“我……给你钱就是。”
林玉婵在门外,笑着解释:“这是我们公司的……嗯,技术经理!女子体弱,又细心,力气活做不来,更适合操作这些机器。大家见笑。”
在如今的中国,西洋机械刚刚引进沿海地区,“男人更适合操作机器”的刻板印象还没有形成。正相反,妇女由于体力上的限制,反而被认为是更适合使用机械助力。比如纺纱织布轧棉花,乡间田里早就有无数妇女使用小型机械生产劳动。
“……万一你的女儿遇人不淑,在英国时遇到了和马戛尔尼太太一样的困境,你甚至不会立刻知道,更别提帮她一丁点的忙……你难道愿意看着你宠爱的女儿陷入那种无助的困境吗?你不愿意。你作为陪审员,今日善良地选择了站在马戛尔尼太太一边。但是轮到你为自己的女儿选择命运,你宁可将你的面子看得比她的幸福还重……我不得不说,你很自私,康普顿先生。和你在报纸上表现出的公正无私,截然相反。”
“爱玛,我以为你是个乖乖的小淑女,我以为每天藏在房间里是读书,出门是去跟你的朋友们社交喝茶,我让你回英国你不回,我以为你是舍不得上海的天气!你如实告诉我,你究竟偷偷背着我——背着你母亲——做了多少不该做的事!我把你母亲和你带来中国,是为了享受家庭相聚的天伦之乐,不是为了让你在蛮荒之地变成野蛮人的!我……我简直要被你气死了!我——堂堂报馆主笔,远东声名远播的康普顿先生,他的女儿竟然背地里如此不依本分,搬弄是非,欺世盗名……我、我简直是白教导你二十年!”
康普顿先生发脾气也发得很文雅,压着声音,气急之际还不忘纠正语法上的口误。只有他眼里那深深的愤怒和沮丧,折射出他内心的极度失望。
康普顿小姐脸色苍白,缩在屋子一角,跟方才那神采飞扬的模样判若两人。
林玉婵:“就这么定了!谢谢您!”
然后低声说:“不就是废一个笔名吗,多大点事!快跟你爸爸道谢!”
她那点稿费和教师薪水,连给自己做件衣服都不够。金主不能得罪啊。
康普顿小姐不情不愿地扭头。
她对付毛掌柜就是如此。利用他的爱女之心,让那个顽固的秃头掌柜一点点让步,从最初的不许女儿抛头露面,到现在允许毛姑娘拿薪水挣钱——虽然算不上彻底解放,但也是个差强人意的进步。
对康普顿先生也是如此。他把自己的女儿当金丝雀儿养,可就算是一只鸟,养久了也有感情吧?
“露娜说的对,”康普顿小姐擦干眼泪,鼓起勇气,对自己的父亲剖白心迹,“爸爸,我真的不想结婚,我想做职业……”
林玉婵一把将她薅到一边,狠狠给了个闭嘴的手势。
跟长辈作对要循序渐进啊大小姐!
这边在逼婚,那边嚷嚷不婚,当场就是水火不容,一点调和的余地都没有。
“谢谢……”
有了郜德文的三千两银子注资,博雅公司赶在还款期限的最后一日,顺利付了尾款,拿到了徐建寅设计、旗记铁厂督造的蒸汽制茶机。
“作为她的丈夫,我对她鲁莽的理财计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