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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玉婵从信中弄明白前因后果,兴奋得微微手颤。
这算是“出圈”了!
虽然她对名气并不太看重。因着身份性别原因,很多时候还刻意低调,唯恐“人怕出名猪怕壮”。
但是…若是再有个赐字、题个匾,往咱们大厅里那么一挂……啊呀呀,就算什么都没有,人家的亲笔墨迹也可以直接裱起来……”
赵怀生对人情世故的拿捏一向很准确。作为博雅资深元老,“传统文人”和“新派知识分子”两种身份,在他身上自如切换。
林玉婵偷偷一笑,强迫自己忽略他那些夸张的遐想,扯张纸,开始打回信的草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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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在信中详细提到了如今华商的竞争困境。如果这封信真能到达文祥手里,并且对他有所触动,能促成推行一些照顾民族资产阶级的政策,那么不仅是她,整个上海港、甚至全部条约港口的外贸商人,都能因此受益。
写完信,不忙寄。还得请些文化人过目,确保每字每词,每个笔画,都是合乎礼节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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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日,博雅员工自觉加班。林玉婵忙里偷闲,例行去土山湾孤儿院。
上车之前,不忘怀里揣一包糖。
孤儿院旁有个剪刀铺。林玉婵听到熟悉的铁片脆响,探头说:“没错呀……”
她的声音噎在嗓子眼儿,看着街对面的小院,突然全身冰凉。
孤儿院里没有往常的嬉闹读书声。门口横七竖八官差听不懂英文,直接亮刀:“再聒噪,把你也枷上!”
一脸市侩气的德肋撒嬷嬷,此时满面灰败,衣冠不整,戴着枷,跪在地上,脑后插个标,上书“妖妇”。
还有其他几个黑衣嬷嬷保姆,都被当街枷着。
“冤枉啊!”德肋撒嬷嬷沙哑哭喊,“民女冤枉,民女不曾害人啊!上帝明鉴,我们一直规规矩矩的啊……是了,民女信上帝,有法条保护,不能枷我……”
过往行人朝她们吐唾沫,厌恶地叱骂:“你们这些妖婆,洋鬼子走狗,丧尽天良,早该都抓了!我们不懂法条,我们只知道你们不是人!不得好死!”
保姆郭氏大胆分辩:“那几个囡囡是得疫病死的!不是我们……”
“啐!”一个官差踢了她一脚,“还狡辩!有人亲眼看到你们挖小孩心肝!你们等着,早晚上头下令,把你们跟你们洋主子一道砍了!——都是中国人,谁给你们的胆子做这种丧尽天良的事,半夜老天爷就该降雷劈死你们!老妖婆!”
女教士奥尔黛西小姐带着两个女仆匆匆赶到,正和另一队官差愤怒地抗辩:“她们不是坏人,你们快放了!”
奥尔黛西小姐的通译大概也染了疫,并没有跟在她身边。
官差听不懂英文,直接亮刀:“再聒噪,把你也枷上!”
围观路人指指点点,幸灾乐祸。
林玉婵眼前一黑,一时间不知该哭还是该笑。
“洋人孤儿院挖小孩心肝入药”这种谣言,辟了多少次了,奈何信众一茬接着一茬。别说现在,就是放在几十年后,照样有人信。
可是刚才郭氏说什么,有小孩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