包了茶山,从产茶区直接收毛茶——萎凋、揉捻、发酵的步骤都在当地进行,而后续的十几道外销精制工序,以前需要专门的技术人员手工完成,如今大部分都可以交给机器,产量惊人。
当然,这些加工工序的具体细节以及各中参数,报纸架上取一份上周的报纸,都是严格保密的。但林玉婵不介意让群众看一看蒸汽机工作的过程。
西洋人在上海造厂,万里迢迢运来先进机器,通常喜欢藏着掖着,唯恐中国人偷学,或者趁机偷点零部件之类。这样虽然安全,但也导致群众愈发不理解厂房里的奥妙,进而生出各中可怕的臆测,有时还会酿成冲突。
同光年间,沙俄蚕食外西北,清政府先后割掉几十万平方公里土地。
她冷淡地说:“列文先生,你够忙的。”
维克多一怔,忙道:“我、你误会了,我是中国政府的雇员,此行是去给他们做外事顾问……毕竟伊犁地区也有租界,我对外贸互市什么的比较熟……”
“但愿吧。”她抿起一个没感情的微笑,“希望你可以在其位忠其事。记得到底是谁在发你薪水。”
当代人也许不知,但林玉婵心里门清,大清跟外国签谈判时,由于缺乏外语外交人才,不得不临时雇请洋商洋教士帮忙。后者频使小动作,翻译时故意留漏洞,让那些王爷大官稀里糊涂,多签了不少卖国条款。
维克多忽然挑眉一笑,就着背景乐声,压低嗓门。
“可是林小姐,你大概不知道。在很多人眼里,我帮助中国才是吃里扒外的举动。如果我……嗯,只是假如,我悄悄的做一些没人能看出来的手脚,我可以得到来自我的祖国的、更丰厚的回报。”
林玉婵周身一凛。
果然……
林玉婵隔着轿子笑道:“成了,您再说我都要紧张了。”
文祥府上倒是挺简朴。如今京官多租房,北京地价便宜,林玉婵目测,这座雍和宫附近的小院子,每个月不超过五块钱。
从侧门进四合院,绕过影壁走进后花园。老仆架子不大。客客气气让她坐长廊下候着。
一等就是两个钟头。雍和宫里的钟声都听了好几遍。
老仆慢悠悠抽烟:“大老远从上海来的客,本来是掐着点儿让您来的。今儿实在是夫人有事,自家亲戚,不好往外赶。”
林玉婵连忙表示理解:“好说好说。”
再过半个钟头,连林玉婵都听见院子里有人吵嘴:“……妹子你行行好,帮哥这一次!你说你嫁了个官,几十年了咱们老家人没落好,这次你哥的身家都押在那馆子上了,你忍心看我睡大街?——别说什么两袖清风,你这话唬得了别人唬不了我,当今做官的有哪个手底下干净?……”
林玉婵心道:“娘家亲戚来打秋风了。”
当官太太也不容易。
忽然,老仆出现,催促林玉婵:“去吧去吧。”
接着高声通报:“夫人,苏林氏来啦!”
“姐姐,这一天八角钱虽然贵了点儿,可你也不能这么用我啊!”
冯一侃跟着轿子,从东堂子胡同跑到前门外鲜鱼口,累得满头大汗。
林玉婵在轿子里也有点过意不去。她也没想到北京城这么大……
外面一片灰蒙蒙,她几次探出头想看风景,都被一股股沙子吹了回来。
这就是下逐客令了。院子里那个娘家亲戚再也没法赖着不走,垂头丧气地退了出来。
林玉婵余光一看,是个五十岁左右的大爷,跟文祥夫人一样一脸福相,一身绸衫花马甲挺体面,手上戴串儿,就是嘟噜个面孔,好像人人欠他三百块钱。
她也看出来,文祥夫人被她哥哥弄得心情糟糕,强提着精神跟她说了几句话,根本没兴趣深聊。
老仆带她出门,还笑道:“太太真是好福气,那缎子是宫里赏下来的,夫人一直没舍得给人,您这面子可不小哇。”
林玉婵抱着一匹布:“……”
她千里迢迢进京,不是为了拿匹宫里缎子回去吹牛的!
如果换成在海关,或是上海任何一个新式衙门,她肯定扭头就回,死皮赖脸也要争取到一个说话的机会。
但冯一侃的危言耸听在她耳边响:别觉得自己攀上官太太就尾巴翘上天。在京城里,惹怒了带“官”字的任何人,就算本人当时不怪罪,也会拔出萝卜带出泥,牵连一串人,从此她在四九城就上黑名单,谁也不待见。
林玉婵犹豫半天,终究没敢铤而走险,迈出那一步。
她心事重重地出府,冯一侃迎上来。
“没成事儿?”他一眼看出来,轻松地安慰,“不要紧,凡事哪能一蹴而就,以后再等机会就是……”
“可是孤儿院已经被查封一周了!”
只能低头谢了,好在手边带了一包洋货,价值远远超过一匹布。赶紧拿出来。
文祥夫人立刻推辞:“老爷府上一向清廉,你拿回去。。”
林玉婵掩饰不住焦躁。
一抬头,忽然看见方才那手串大爷,还恋恋不舍的没走,站在灰色墙根底下,唠唠叨叨的抱怨。
“这做妹子的成了一品夫人,飞黄腾达吃香喝辣,我们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