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请几个吹拉弹唱的跟您唱对台戏。您要是想长久跟他们竞争共存,这里有几条不成器的建议,您挑着看,合适就参考,不合适就丢一边,就当看个新鲜。”
潘大爷大为惊讶,架上眼镜,叫来账房,令他一条条认真读起来。
林玉婵建议,便宜坊饭店要突出自己的特色,强调自己悠久,强调“焖炉”和“挂炉”的区别;开发新菜色,譬如法式鸭肝鸭腿,她目前还没在北京见过,可以到天津租界请个外国厨子教;员工做派要培训,参考西菜馆,要礼貌待人干净得体;还有,烤鸭席吃起来费时,不能只倚靠堂食,可以增加外卖业务,别忘了保持档次,用精致的小盒子把菜码一样样摆好,让人拿回家里就能开饭……
这些小点子,有些是上海等新派城市的时髦做派,有些是现代餐饮业的日常操作,其实都算不上标新立异;但北京城的风气是传统守旧,潘大爷又是半路出家,做生意是外行,因此骤然见到这一份详尽妥帖的“转型指南”,心里只有叫好的份儿。
“这么着,真的能……削了对面那全聚德?”
不用文祥动用官威,不用依仗那层层叠叠的“关系”,也能真材实料的跟他们较量?
“让他们关门不太可能,”林玉婵笑道,“但他们之前欺负您是半路生意人,才敢演这出烧钱打压的策略。如今您这里有人帮衬,他们要是再把您往死里整,也得掂量掂量自己的斤两。我估摸着,不出一个月,全聚德也会开始琢磨转型,避免和便宜坊同质化。最理想的结果,是您俩各有特色,各自有一批忠实客人,互相帮衬,一起发财。这不强似你死我活,斗得这么难看?”
潘大爷连拍桌子,笑道:“好样!苏太太,开始我还不信你也是做生意的,现在不信也得信了。这做派,真真女中豪杰,敞亮,跟我们旗人闺女有一拼!——哎,你不会是我妹儿派来帮我的吧?——准是!哈哈哈,我就知道,她没那么绝情,碍着她男人的面子不敢明说,但还是关心我这个老哥哥的……”
*
第二天一早,潘大爷亲自把林玉婵送到文祥府里。
“妹儿啊,”他喜气洋洋,扯着大嗓门说,“餐馆的事,你还没跟妹夫说吧?——不用啦!哥哥错怪你,你别怨!哥哥听你的话,自个儿诚信经营,你擎好儿吧!”
文祥夫人压在头顶的人情包袱不翼而飞,又是惊喜,又是疑惑。
这次林玉婵在府里待了足足一上午,从租界风貌说到吴淞炮台,从《北华捷报》说到墨海书馆,从外资银行说到房产泡沫,从花衣街说到十六铺码头,从巡捕房说到大英按察使司衙门……
文祥夫人也去过上海,可惜大部分时间都在府里呆着,对上海的了解仅限于厨房送来的一些当地小吃;此次再听,才算开眼界。开始只是闲闲听,后来忍不住欠身,频频提问。
两壶花茶喝得精光。冷不丁,门外有人插话。
“‘豪赌有度’,是什么意思?”
那是个有点苍老的男声,语调和缓,瓮声瓮气的。
林玉婵周身一凛,本能的起立。
“文大人……”
文祥夫人笑着摆摆手,示意别紧张,然后试探问她:
“我们旗人不那么讲究男女之防……”
林玉婵忙说:“我不介意!能面见文大人是我荣幸!”
于是门开了。林玉婵终于见到了这位她久闻大名的洋务先驱。
文祥虚岁不到五十,但唇边的两缕长胡须已然斑白。他身材不高,穿着一身半旧蓝绉夹衫长袍,带个瓜皮纱帽,背着手,欠着身,在院子里侧耳旁听,像个北京大街上遍地都是的普通小老头。
林玉婵也见过旗人大官。譬如湖广总督官文,架子比天大,肚内都是草,满脸都写着“得过且过”,跟文祥可谓天差地别。
文祥已在外面听了好一刻。他领导洋务运动两年有余,也多次去信地方官员,询问过开埠港口的工商业情况。得到的答复多是官方废话;只有跟那个洋人赫德聊过几次,方觉有点益处,能听几句真话。
但赫德的忠诚度毕竟存疑,而且赫德也是居高临下,以非常宏观的角度评价各项政策,立场未免片面。
听一个平民小商人畅所欲言,还是头一次。许多看似无关紧要的细节,被她聊出了意想不到的角度。
旗人家庭里女子当家的不少,对文祥来说,她这样的女子虽然少见,但也不是不可理喻。
文祥坐上院中石凳,眯着微鼓的眼睛,仔细打量这个生长在海边的小妇人,又翻开手边一卷书,耐心地再问一遍:“‘豪赌有度’是什么意思?”
林玉婵低头一看,文祥拿着的是同文馆的英文教材。赫德提供的靠谱版本。
京师同文馆就开在总理衙门隔壁。文祥办公之余,听学生们天天念英文,自己也心痒。谁知大概是年纪大了,看了后面忘前面,几个月了,这书还只翻了前三页。那些曲里拐弯的蝌蚪字母来了又去,只记得一个abandon。
林玉婵笑了笑,接过英文教材,细细地跟文祥讲了上头的内容。
文祥又是惊讶,又觉有趣。
同文馆里的学生日日苦读,一年下来,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