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竟伊犁地区也有租界,我对外贸互市什么的比较熟……”
“但愿吧。”她抿起一个没感情的微笑,“希望你可以在其位忠其事。记得到底是谁在发你薪水。”
当代人也许不知,但林玉婵心里门清,大清跟外国签谈判时,由于缺乏外语外交人才,不得不临时雇请洋商洋教士帮忙。后者频使小动作,翻译时故意留漏洞,让那些王爷大官稀里糊涂,多签了不少卖国条款。
维克多忽然挑眉一笑,就着背景乐声,压低嗓门。
“可是林小姐,你大概不知道。在很多人眼里,我帮助中国才是吃里扒外的举动。如果我……嗯,只是假如,我悄悄的做一些没人能看出来的手脚,我可以得到来自我的祖国的、更丰厚的回报。”
林玉婵周身一凛。
果然……
林玉婵隔着轿子笑道:“成了,您再说我都要紧张了。”
文祥府上倒是挺简朴。如今京官多租房,北京地价便宜,林玉婵目测,这座雍和宫附近的小院子,每个月不超过五块钱。
从侧门进四合院,绕过影壁走进后花园。老仆架子不大。客客气气让她坐长廊下候着。
一等就是两个钟头。雍和宫里的钟声都听了好几遍。
再过半个钟头,连林玉婵都听见院子里有人吵嘴:“……妹子你行行好,帮哥这一次!你说你嫁了个官,几十年了咱们老家人没落好,这次你哥的身家都押在那馆子上了,你忍心看我睡大街?——别说什么两袖清风,你这话唬得了别人唬不了我,当今做官的有哪个手底下干净?……”
林玉婵心道:“娘家亲戚来打秋风了。”
当官太太也不容易。
忽然,老仆出现,催促林玉婵:“去吧去吧。”
接着高声通报:“夫人,苏林氏来啦!”
林玉婵在轿子里也有点过意不去。她也没想到北京城这么大……
外面一片灰蒙蒙,她几次探出头想看风景,都被一股股沙子吹了回来。
这就是下逐客令了。院子里那个娘家亲戚再也没法赖着不走,垂头丧气地退了出来。
关键是简单。不容易失手。
慈禧嗜甜,立刻笑道:“快去快去林玉婵倒退了下去,被人带入厨房,觉得有点荒谬。
毕竟是阶级森严的古代社会。说到底,她今天就是个调节气氛的工具人。
慈禧也就是个三十岁的青年妇女。和现代许多三十岁的姐姐们一样,她爱美妆,爱美食,以至于后世的很多民间小吃都有着相似的发源故事:“某天慈禧太后偶然吃到……”
太后兴之所至,接见了一个特立独行的民间女商人,不是来跟她聊经济聊政策的,而是纯为满足好奇心,给自己找点乐子。
但林玉婵心中还是微有不甘。她早上四点钟起床,颠簸了三小时马车,又在秋风里候了一个半钟头,费了许多脑细胞,战战兢兢回话,就为了给慈禧做个点心……
林玉婵余光一看,是个五十岁左右的大爷,跟文祥夫人一样一脸福相,一身绸衫花马甲挺体面,手上戴串儿,就是嘟噜个面孔,好像人人欠他三百块钱。
她也看出来,文祥夫人被她哥哥弄得心情糟糕,强提着精神跟她说了几句话,根本没兴趣深聊。
老仆带她出门,还笑道:“太太真是好福气,那缎子是宫里赏下来的,夫人一直没舍得给人,您这面子可不小哇。”
林玉婵抱着一匹布:“……”
她千里迢迢进京,不是为了拿匹宫里缎子回去吹牛的!
“跟咱们中国人的古方子比,当然各有千秋。”她斟酌字句,说,“不过这洋花露有一点好,我听说最近都改用机器生产,最起码干净,绝不会被脏手搅来搅去的。”
林玉婵先洗手,问过厨工,要来白面粉、牛乳、牛油、鸡蛋、蜂蜜、姜、糖、盐……
她原本厨艺平平,但为了伺候康普顿小姐的下午茶,特意去西菜馆学过几样流行的西点做法。当然比不上租界里的洋人大厨,但应付一下没离开过北方的慈禧,应该还算合格。
19世纪的gingerbread,不是后世做“姜饼屋”的那种硬饼干,而是更接近蛋糕的松软质地。林玉婵熟练地准备面团,一样样加料,最后将黑糖蜜搅拌进去,放进西式烤炉。
但冯一侃的危言耸听在她耳边响:别觉得自己攀上官太太就尾巴翘上天。在京城里,惹怒了带“官”字的任何人,就算本人当时不怪罪,也会拔出萝卜带出泥,牵连一串人,从此她在四九城就上黑名单,谁也不待见。
不管是后世的严肃历史还是地摊文学,都经常提到慈禧爱洁。果然,地摊诚不我欺。林玉婵这话一出,慈禧嘴角的笑意扯开,点点头。
旁边安总管也很卖力地捧哏:“太后您已经是天人之姿了,再拿欧罗巴的香露一擦,哎唷,改日咱们宫里下人就得集体找大夫瞧眼睛:别是看错了吧?人间怎么会有仙女儿呢?”
“既然有这么好的东西,”慈禧忽然笑问,“那个容闳怎的专寄给你,没给宫里也送一份呢?”
林玉婵:“……”
宫里套路深,太后嘴里处处是坑!
容闳要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