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清衙门效率赛蜗牛。杨乃武与小白菜清清白白,照样滚钉板,经受数年酷刑折磨,这才得以脱罪。
像她这样无权无势的孤女,一旦惹上官司,要想转圜,时间大概就得以“年”记了。
老仆被人催着赶走了。她忽然想起什么,起身追上。
“等等!”她喊,“能不能麻烦您……”
几个官媒人把她架回去,阴阳怪气地说:“想跑?美得你!”
砰的一声,大门关上。把她和喧嚣四九城隔绝成两个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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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连数日,林玉婵处在应激性的亢奋情绪中,几乎睡不着觉,闭眼就是慈禧的金光闪闪护甲套。无数似是而非的对策在她眼前左冲右突,又一道道炸为土黄色的渣。
偶尔有几个主事官员,进来登记一下林玉婵的姓名籍贯案情之类。询问的信息多有重叠,看来并不是一个部门的。
林玉婵当然叫冤,他们就装模作样地恫吓两句,根本不听她解释。
大清官场效率如此。案情进展太快不行,须得日拱一卒,慢慢的来,才显得刑部有事干。
有两次,来询问的官差色迷迷地盯着她看,还想动手动脚。被官媒人使个眼色制止了。
林玉婵想,大概是文祥帮她说了话。
但文祥也只能帮她到这了。她这案子要想柳暗花明,多半得把裕盛熬死再说。
除了接受闻讯,其余的时间也不能闲着。看守的婆子想让她做女工,结果发现她手笨,别人做三件她做一件;想让她洗衣服,又嫌她身量弱,最后找出几个大筐,丢给她。
“糊灯笼会不会?一天五十件,做不完别吃饭!”
林玉婵一看,筐里都是竹条和精美的彩色花纸,纸上绘着争奇斗艳的“寿”字花纹。
她听人说过,太后的万寿典上,会都有几千几万个灯笼摆成寿字造型,博她老人家一笑。
林玉婵别无选择,开始慢慢糊灯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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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不觉睡着,走马灯似的做噩梦,梦见自己成了猪仔馆里的囚犯。她千辛万苦□□打洞逃出门,转眼又回到了鸽子笼,手上依旧套着麻绳。最后她是累醒的,头疼欲裂。
然后又陷入了第二个梦境,自己被关在一个类似齐府的后宅,外面是哭丧似的吹吹打打,天地改,星河换,墙外架起电线,驶过火车,她身上的秀美纱衣腐朽成片。
苏敏官一身西装,匆匆而来,隔着墙,朝她点点头,又匆匆而去。
林玉婵烦躁到极点,倏然睁眼,突然一拍床板,大声喊:“我不信!”
床板应声喷出一层灰,几只臭虫匆匆逃走。
她有着少年人的一腔意气,她觉得古代虽险恶,自己至少比当代人多了两个世纪的历史沉淀。就算遇到深沟高坎,也能把这两个世纪的前人经验踩做高跷,有惊无险地跨过去。
而仿佛一夜之间,她却发现,一个人的能力终究是有限的。她陷在一个名叫“封建社会”的沼泽里,污浊粘腻的泥水翻涌而来,正慢慢浸过她的下巴。
外头的官媒人咬着根锈迹斑斑的水烟筒,隔门喃喃骂人:“就你会出声!让不让人消停了!”
林玉婵高声叫:“还有没有被子?火盆也行。入秋天凉,行个方便。”
没人回答。林玉婵干脆钻出冰冷的被子,墙角找根掉进来的树枝,慢慢清理床板上的蜘蛛网。
封建的铁拳,再重再无情,也得想办法拆招。
她机械地挑着一根根蛛丝,从头复盘整个事故。
首先,随奥尔黛西小姐上京为孤儿院请命。
孤儿院闹时疫、民众打砸、酿成危机——起因是天灾,不是人为。她决心进京也不是被谁撺掇的。如果有人整她,不会是在这一步。
她把那几天的行程抛出脑海。
然后,靠冯一侃帮忙,为文祥夫人解决家事,进而拜访到文祥——这一步也很正常,全是她自己主观能动,随机应变采取的行动。没有旁人干涉。
赠送文祥的洋货被太后看到,太后对赠礼之人感兴趣,提出接见——从这一步起,事态脱离她的掌控。
一开始慈禧的态度很正常,逗她捧她,籍此表示自己对洋务事业的开放心态。
她回忆当时在圆明园,自己一次次超常发挥,还因着同为女性,让慈禧借题发挥,谈到了女子掌家的敏感话题……
如果她有什么错,那就是表现太好了。
让慈禧跟她一唱一和,又是赐又是赏,有点刹不住车,以至于裕盛忍无可忍,从屏风后面走出来当面反驳太后。
其实现在想来,裕盛之前的憋屈都是装的。裕盛有心放任她卖弄。因为他早就派人去搜查了她的宿处,准备好了釜底抽薪的栽赃。
那张语焉不详的洋商回信,大概是裕盛早就准备好的,就等个机会塞到谁的口袋里,给文祥一记偷袭。
然后,慈禧也立刻意识到,顽固派和洋务派之间天平被倾斜得太过。她只好顺水推舟,“拨乱反正”,反过来把文祥冤枉敲打一番,又“宽宏大量”地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