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我不能网开一面,这是我的职业操守。”
康普顿小姐失望地坐回椅子上。
“不能想想办法吗,爸爸?”她说,“露娜可能会在北京坐一辈子牢!”
康普顿先生抱歉地摇摇头,打开门。
“不过,”临走的时候,他忽然回头,轻声说,“这份信件里细节颇多,倒是有些可以发掘的、跟外侨相关的新闻素材。如果它不是直接寄到报馆,而是被某个外籍记者得到……我相信,他也许能从中挖掘出一些租界侨民们喜欢看的东西。”
他轻轻掩上门,有意无意的,将那封信落在了康普顿小姐的梳妆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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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东烟台。芝罘岛浮在碧波万顷的黄海之中,好似玉盆里生出的一丛灵芝。
这个华夏大地的千年古港,秦皇汉武皆曾登临浮海的极东之滨,眼下正目睹着轮船和黑烟占据水面,西式海关和租界拔地而起,昔日秦王刻石的土地上,飘扬着夷狄的国旗。
烟台东海关大楼楼顶降下格子旗。总税务司赫德结束对烟台海关的巡视,乘船南下。
厦门、汕头、福州、高雄、淡水……一个个新开辟的条约口岸,如同茁壮生长的幼苗,等待他的扶持和建设。
蒸汽轮船在海面上乘风破浪,喷出缕缕黑烟。船速不快,以确保座舱里稳如平地,方便总税务司大人办公。
忽然,浪花里钻出一艘极小的中式帆船,船首尖锐,白帆吃足了风,仿佛迅捷的翠鸟,一举追上庞大的风筝。
小帆船不按海事规则行驶,遇见汽轮不闪不避。帆船太小,等蒸汽轮船上的瞭望手发现它,它已借着海浪的力,几乎和蒸汽轮船贴在了一起。
“喂,不要命了!”水手一边挥旗,一边扑到船舷边狂喊,“分开!侧风调头!不然撞上轮机,你的帆就碎了!”
小帆船蜻蜓点水般地吻上了蒸汽船,马上借力撤退,操帆的水手朝上拱手,表示歉意。
蒸汽船水手心有余悸,骂骂咧咧地回到岗位上。
谁也没注意,一截粗糙的缆绳,已经搭上蒸汽船的船舷栏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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赫德喜欢独处。跟下属交代了必要的工作后,就回到自己的头等舱房里休息。中国男仆敲门,送来威士忌酒。
赫德随手接了,挥挥手,男仆没走。
他抬眼,忽然觉得今天送酒的这个男仆,面孔有点陌生。举止有些过于犀利,眼中也并没有他熟悉的谦卑神色。
赫德本能地合上日记本。
神色阴郁的“男仆”用肩膀带上门,手伸到背后,轻轻闩上。
“总税务司大人,许久不见。”他放下托盘,从容拱手,自我介绍,“上海义兴船行总办。”
赫德怔了那么两秒钟,蓦地伸手去够摇铃。
“你怎么上来的!来人——”
声音戛然而止。赫德感觉脖颈一凉,目光所及之处,是一杆黑得发亮的枪筒。
哗啦一声,酒杯翻倒,威士忌撒一地。
赫德不是束手待毙的人。余光瞟到保险栓没开,立刻矮身一躲,抄起桌上的墨水瓶,朝那握枪的修长手指用力砸去。咚的一声,苏敏官眉头紧皱,受了这一下,枪口丝毫不动。紧接着抓起桌上的裁纸刀,随手一甩,嗡的一声,并不锋利的刀刃贴着赫德的鬓发飞出舷窗。
一切发生在一秒钟之间。赫德冷汗涔涔,满面苍白,颤抖着触摸自己的耳朵。
咔哒一声,苏敏官开了保险栓。
船板晃了两晃。他如履平地。一只苍蝇“嗡”的飞出舷窗外。
“昨日我向东海关递了拜帖求见,没有回应。”苏敏官余光瞟扳机,“先礼后兵,中国传统。唔好意思。”
赫德脸色发白,慢慢举起手。
“这是规定。”但他不肯乞怜,压着愤怒说,“你应该知道,你的船行归江海关辖区管辖,除非呈上足够的理由,否则……”
“没时间搞那些繁文缛节。请你现在下令,暂停南巡,返航烟台。”
赫德突然记起来这个不寻常的年轻人。还是他刚刚接任总税务司那会儿,因着一个小骗子语焉不详的线索,他带人到义兴船行突击查税,试图拿上海乱象丛生的运输业开刀。结果罪证没翻到,白跑一趟。
见鬼,那天真冷。
还是个节日。他记得那沿河连串的红灯笼。
他几乎百分百确定那个船行有问题。年轻的老板有问必答,滴水不漏,看似老实,眼中却不时闪烁着嘲讽和敌意,好像一只躬着背的豹子,随时准备飞扑出击。
快三年了,义兴船行始终没再让海关抓住犯罪的把柄。
赫德记起他的姓:“苏先生,我记得你是个冷静而谨慎的人。不管你有何冤情,今日不该如此鲁莽……”
赫德心想,他难道料不到吗,回到东海关,下了船,单凭这绑架朝廷命官之罪,就能让他永远回不去上海!
“多谢教训。”苏敏官面不改色,催促,“现在下令。”
说完,有意无意朝赫德的办公桌瞟一眼,在那摞得整整齐齐的一堆书本中,伸手抄走几本牛皮笔记,一心二用地翻了翻。
赫德勃然变色。他怎么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