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拜托你们了。明天一早,会有马车把孩子们送来……”
“我等待不及。”奥莉薇娅·克莱门斯抱着小苏西朝她挥手,“预祝圣诞快乐!”
林玉婵笑容满面,离开马克·吐温夫妇的洋房,轻微地蹦了两蹦。
她提醒自己矜持矜持。她可是见过许多大佬的人了,不差这一个!
但还是很没出息地管他要了几本签名书,打算永久收藏。
给女孩子们找寄养家庭,不能像男孩那样随意。报名的家庭她一个个考察,确保中产以上,男主人正直善良,女主人家庭地位高,并且家里一定要有女孩。
在马沙朱色得士省(马萨诸塞)一个叫春田(Springfield)的小镇,一行人大包小包的下车,结束了为期八天——算上因劫匪、龙卷风和锅炉故障的延误——的跨美洲火车旅行。
这是容闳当年在美求学时居住的地方。车站里已经等了几个人,是他当年的好友、老师、以及寄宿家庭的女主人,如今已是白发苍苍的老太太。
“杜吉尔牧师!麦克林博士!巴特拉太太!您还是那么年轻……”
林玉婵偷偷抿嘴,看着苏敏官日常复兴传统。
不仅小镇居民。甚至还有人是特地乘马车,从相邻村镇来瞧新鲜的。
他们中可能有一些年长之人,曾在二十多年前见过容闳——那时还是个青涩腼腆的中国少年,偶尔会害羞地在街上买报纸。其余的,都是头一次看到黑头发黑眼睛的中国人,高兴得一股脑往前挤,乱吹口哨。
蒸汽车头劈开乌黑的浓烟,“中央太平洋铁路公司”的跨美洲客运火车骄傲鸣笛,驶向东方。
车窗里伸出无数只兴奋的手,感受风驰电掣的美国速度。火车每经过桥梁隧道,都引来一片惊叹之声。
即便是最体面老道的美国人,面对这划时代的新式交通工具,也不由得放下矜持。白头绅士和青年牛仔一齐吹口哨,大声呼喊,朝着朝逐渐远去的旧金山湾的蔚蓝海水告别。
相比之下,那些鼻子贴在玻璃窗上,兴奋到变形的一群中国孩子,倒显得没那么疯狂。
陈兰彬和几个中国官员闭眼坐在座位上,双手合十默祷。火车每“咣当”一声,脸上肌肉就跳一跳。
第二天,林玉婵隆重邀请诺顿一世在旅馆隔壁的餐厅吃早餐。
黑人大妈笑着应了。林玉婵饶有兴趣地发现,此处的少数黑人形成了凝聚力极强的族裔团体。肤色就是通行证,大家无条件互相帮扶。
容闳已经给相熟的友人、以及耶鲁大学校长写信,给学生们安排寄养家庭和预备学校,许以食宿补贴和足额的学费。
很多有爱心的中产家庭都表示愿意收留中国儿童,名单和地址过两天就送来。
孩子们马上就东倒西歪地睡了。所谓舟车劳顿,水路和陆路的累法还不一样。坐船时虽然辛苦,起码每天无聊,睡眠充足;火车颠簸七八天,每天新鲜看不够;亢奋过后,疲惫堆积,叫都叫不醒。
皇帝陛下很久没吃过如此丰盛的英式早餐,左手熏肉肠,右手煎培根,嘴里还含着一口热咖啡,含含糊糊地回应林玉婵的道谢。
“为民做主,分内之事也,不必多礼!”
林玉婵笑着捧出一个信封,介绍说,这是大清首任驻美公使陈兰彬以个人名义撰写的感谢信,感谢“美利坚合众国皇帝和墨西哥摄政王诺顿一世陛下”(原文为旧金山市民约书亚·诺顿先生)为华人仗义执言,欢迎他有空去大清国做客。
其实不过是礼节性的信函,但诺顿一世如获至宝,拆开信仔细研读上面的毛笔字,又将那硕大的公使印章描了好几遍,龙颜大悦,珍而重之地收了起来,说将把这封信存入国库,作为传国之宝。
硝烟气味经久不散。地上脚印凌乱,散落着各种型号的弹壳。新筑的简陋工事被推倒了一半。一堆摞在一起的枕木上遍布弹孔。
但竟然是赢了。
苏敏官带领几个青年华工,熟练地指挥收拾现场。入侵者的罪证一律留好,对自己不利的证据抹除,拆掉未炸的炸`药。
果如阿福所料,随着罢工行动升级,资本家的镇压也迅速升级。他们守了几个晚上,终于等来了罪恶的爪牙。
当那个风姿绰约的中国夫人走到斯坦福先生身边时,所有人惊艳得“哗——”地低呼起来。
她穿着合体的烟灰色提花绸长袄,披一袭重工刺绣的云肩,手持一副桃花蝴蝶丝团扇。腰下十幅月华裙,上有粤绣花草纹,色皆淡雅,风动则飘扬生姿。裙腰垂下一条凤尾飘带,末端系着铃。行动之际,隐约叮当声响,像远山上的一阵风。
她容颜端方,仅描了眉,扑了胭脂,让一张年轻的面孔更显活力。头顶不似西方贵妇那样戴着夸张的帽子,而是将精心编织的黑发盘成发髻,钗头点缀着一颗亮红宝石,让人的视线从色泽柔和的衣裙上挪开,定在她的脸上。
之后的一个钟头,林玉婵几乎脚没沾过地,直接被苏敏官抱离了工地,只听到后头一阵嘿嘿哈哈的笑声。然后上了出租马车,风驰电掣地回到旧金山城里旅舍。不信任吱嘎作响的升降梯,众目睽睽下抱她上楼,轻手轻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