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春的最后一声春雷响彻天际。
葛巾带着跟人打架打到忘我的二乔终于赶到水月庵,只听苍穹已静,自家表叔白衣焦黑,无意识地躺在地上,妖丹也被天雷劈出裂痕,但好歹还没死。
在他的旁边,残存着惜春的一缕魂魄。
最后一道天雷不光摧毁了她的肉身,也击垮了她的神魂,她没法完整地投胎了。
而在葛巾与二乔赶到后,她剩下的魂魄眼见着也将要散去,好在二乔眼疾手快地将这缕魂魄塞到了笔尖分叉的持玉文棠中。
事已至此,发生了什么并不难猜。
葛巾跟秋婆传过音,对表叔的计划有几分了解。他跟秋婆其实盘算得很好,可惜计划百密一疏,漏了一点。
——惜春修炼不辍,学会了引气入体,她已经不算是个纯粹的凡人了。
当持玉文棠在手,她竟调动周围的灵气,挣脱了表叔的定身术……
“娘亲,表姥姥的魂魄要怎么办?”二乔拽了下她的衣袖,抬头问道,“持玉文棠太冷,表姥姥的魂魄在里面放得太久会冻坏的。”
惜春的身体遭到天雷重击,已经四分五裂,重新将魂魄放回肉身已经不可能了,要给她另找一个合适的躯体放进去才行。
葛巾正忙着取出薜荔丹给清原化用,闻言道:“你表姥姥这事颇为棘手,咱们两人搞不定。你去把九影叫过来。”
九影就是那头大角鹿,葛巾如今的夫婿。
听到这个名字,二乔忍不住撇了撇嘴。那头大角鹿其实对她挺好的,经常给她衔来镇上的冰糖葫芦吃,但他就跟书生亲爹一样,总和她抢娘亲,她还抢不过他!
另外,九影是鹿,鹿是吃草和花的,二乔曾看见过它的弟弟毫不斯文地在山间大嚼牡丹。身为牡丹花妖,那场景可怕得犹如噩梦,她当即尖叫着遁地跑回母亲怀里,打断了她与九影的一场温存。
一来二去,她不由得对九影产生了点小小的意见。
不过眼下人命关天,美丽的表姥姥危在旦夕,尽管二乔私心觉得九影很不靠谱,但她也没说什么,抿着嘴便一头遁进地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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收到清原传音的那会,葛巾与九影因为小事正在闹脾气,两人谁都不理谁,恰逢清原传召,她没跟他说一声就带着二乔跑了。
九影还以为她和二乔又去了凡间酒楼找乐子,正憋着气化为原形巡视山头,却忽然被钻出地面的二乔拦住蹄子,一路带来了水月庵。
“小小花妖,你要是再擅自给我蹄子上贴神行符,就算你娘拦着我也要——”他从疾行的头晕目眩中缓过神来,看清庵里的景象,不由倒吸一口冷气:“山神在上,这里是被多少道天雷劈过?”
“九十九道。”葛巾答道。
她给清原疗伤耗费太多灵力,此刻有些虚脱,九影忙上前将她接在怀里。
“我知道我们还在吵架,但眼下事急,须得你来相助……”
“好。”九影想也不想地道,“什么事?”
二乔立在一边帮忙拿着持玉文棠,看见娘亲被九影扶着、完全放松下来的样子,心里对这个后爹改观了几分。
“……表叔这边我来管。但表婶所需的躯体很不好找,她是个凡人,有木灵根,又曾带发修佛,寻常躯体装不下她。”
九影点点头:“我知道了,此事交由我办。”他接过二乔手里的法器,顺带揉了揉她的脑袋,叫她照顾好娘亲,便飞身消失在庵门之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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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乔将葛巾安置进画里,出来不久便看到躺在床上的清原睁开了眼睛。
“惜春——”他打了个冷颤,叫着惜春的名字就要支撑着自己坐起来,二乔忙上前拦住,跟他说了惜春的魂魄无碍,眼下只等九影为她找来躯体。
“听娘亲说,惜春应该是用持玉文棠挣脱了您的定身术,自己受了最后一道雷。”二乔说道,“您小看表姥姥了。”
清原心事重重地躺回床上。
水月庵内能住人的厅房只有一间,因而他身下乃是原属于惜春的床榻。
惜春的床帐破旧却整洁,枕巾被褥干净柔软,散发着桃树的清香,二乔吸了吸鼻子,没忍住问道:“表姥爷,您到底是怎么想的,居然敢对抗天道?”
天道要给惜春降下九十九道雷,却被清原半路劫走了九十八道,这是无可辩驳的违逆。清原这次就算侥幸没死,以后每逢百年、千年的雷劫也一定不会有天道眷顾。
“娘亲从小就告诉我,我们妖族跟凡人不同,我们不跟天道作对。”二乔眨着眼睛看向清原,“表姥爷,你欺骗了天道,以后会变成坏妖吗?”
清原思索着自己被天雷劈晕之后发生的事,没有理她,但受不住她不断缠问,最终冷哼一声道:“你娘说得好听,这事要轮到她自己,你看她会不会逆天而行。”
“我亲爹要是遇上这种事,我娘一定毫不犹豫扭头就走,唯恐被他连累到自己。”
毫不犹豫、唯求自保,不错,惜春本应也是这样的人。
清原从一开始便对她的本性看得透彻,所以根本没有想到她会主动挣脱桃花障。
他不是低估了她的能耐,只是错估了她的心性……天道在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