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的不说,赵诚月现在无法无天,确实是英莲惯出来的。
“譬如那次去昆仑,那小子要去无量崖采食人花的蜜,我让英莲与我在原地等他回来,英莲却跟在他后面噌地跑了,还帮他提篮子……”
赵行云其实很少纵着赵诚月胡闹,他更多时候是没空去管;赵诚月身为火系法修,闹起来威力非常,他想管也管不住。
真正对赵诚月的一切决定盲目跟随的,从来都是英莲本人。
“再譬如那次赵诚月去别人府邸里抓老鼠精,直接放出戾火破门而入,造成损失比老鼠精啃的几口胡萝卜还多……”
事后是英莲拉着他给府邸主人道歉,那主人本来火冒三丈,完全是看在英莲笑得太甜的份上才放了赵诚月一马。
如果说赵诚月是阊门城的小疯犬,英莲就是陪着他东奔西闯、替他应付大人、还给他料理烂摊子的疯犬主人。
“还有,那小子满腔的独占欲,也不知道是跟谁学的——”听到此处,魅姣咬牙切齿瞪他一眼,赵行云不以为意地笑笑,继续说了下去:
“英莲贴身丫鬟刚进府的那阵,他就唯恐英莲会与那丫鬟日夜相处,害怕她跟那丫鬟更好。”
他孔雀开屏一样巴巴地献上那劳什子誓血符,不就是为了跟那丫鬟争宠?
“如今来了个如兰先生,他不反感才是怪事……”
小道士小小年纪,脾气倒不小么,一天反感这个反感那个的。
魅姣深感烦躁,将他倒的茶水一饮而尽:“我不管!英莲纵着他,那是英莲好说话,他不能就这么逮着老实姑娘欺负!”
赵行云带着几分戏谑看向她:“你当真以为他能欺负得了英莲?”
那小丫头从小深受父母宠溺,左邻右舍从葫芦庙门子到他这个道长无不怜她乖觉,前街后巷见她从门前跑过都会给她糖块,更不用提与甄老爷交好的王家等人。
大部分孩子天生就会趋利避害,被爱得多了,小英莲自然而然能分辨出旁人的真心。
“赵诚月是如何倾尽全力对她好,或许赵诚月自己都不知道,她却是再清楚不过的……”
“别胡扯,你那劣徒能对她好?”魅姣不耐烦地打断了他,“你跟你那徒弟就是一丘之貉,当然会帮着他说话了!哼,反正我不会让他拐走英莲的。”
道士都是无情无义的东西,今日浓情蜜意,明日就能斩断情丝、当风扬灰。她才不会让英莲步自己的后尘!
赵行云还是笑着,但笑意有些苦涩。他听出魅姣的言外之意,看清了她一双水眸中浓得化不开的恨,与幸运的英莲不同,魅姣被爱的时间太少,失去的又太多,恨他情有可原。
这本就是他的错,他应得的。
赵行云垂眸沉默片刻,终于在魅姣不耐烦地从椅子上起身时说道:“我会好好管教他,不会叫他伤到英莲的,你放心。”
魅姣没有答话,化作原形径自从窗台一跃而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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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上次以后,赵诚月来甄府似乎收敛了许多。如兰吟诵“街南绿树春饶絮”的时候,他也会安安静静坐在一边,翻开一本晏几道的词集。
如兰并不介意他旁听,任他在那里坐着。他看书速度超乎寻常的快,四日之后的元宵节,他已经看完了两卷《唐诗选集》并几本宋词集注。
元宵节当日,英莲吃过半碗鲜肉元宵、半碗黑芝麻元宵,眉心美人痣被封氏点染成一朵绯中带粉的花钿,发丝用缀着珍珠的细绢带系于脑后,俏皮又灵动。
她穿了身蓝缎棉絮裙,外边罩着层大红色绣金孔雀斗篷,打扮得小仙童下凡一般,高高兴兴去见师兄。
她的道士师兄仍是一身玄色道袍,只是小小发髻用一根雕金木簪束着,与她的斗篷凑在一处颇为和谐。
“师兄!”她扑上去抱住赵诚月的手,这几日赵诚月虽日日都过来陪她,但如兰盯得紧,赵诚月只能老实看书,说话的时候不多,她其实有点想念师兄喋喋不休的样子。
赵诚月目光难得柔和地接住她,两个小团子手拉着手走去街上,身后跟着甄府的靠谱家丁。
街边满是花灯,还有卖冰糖葫芦的小摊,见自家小姐露出渴望的目光,家丁便掏钱买了两串糖葫芦,顺带给了赵诚月一串。
沾着瓜子瓤的脆冰糖在舌尖化开,英莲满足地微微眯起眼,赵诚月看她眼尾处两簇睫毛因为过于浓密而打起架来,好奇地上手轻轻拨弄了一下,有点想看清楚那两簇睫毛到底有多长。
“放手,离英莲远点!”赵行云不知道从哪里冒了出来,手里拿着盏绣球形状的花灯呵斥他道,“怎么一点礼数都没有?从哪里学的这样冒犯轻浮——”
“没事的,我不觉得冒犯。”英莲眨着眼睛,迎上赵行云意味不明的目光,坚持说道:“师兄对我很好,我们一向都是这样,我没有不高兴。”
她亲热地挽住赵诚月的手臂,以示自己真的没有丝毫介意。赵诚月看似没什么表示,眉眼淡然,但眼底深处有一丝志得意满的劲头压抑不住地露出来。
他有些耀武扬威地看向赵行云,赵行云挑眉,看向街角的灰猫。
魅姣将一切尽收眼底,只觉赵行云这副无奈的模样甚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