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如霜听说余龙要宴请苏梦枕,仔仔细细看了看请帖,分析道:“这地方是阁主夫人的别院,在沪上有名得紧,余龙向来小心谨慎,怎么会请在那里?”
苏梦枕从田如霜那里听了余龙残害忠良的“事迹”,杀心已起,他武功虽未恢复,但身手和意识远比常人矫健,隐隐觉得此地竟无一人有内功,拳脚也粗陋,更多依赖枪炮,量自己若要杀余龙,至少也有六成把握。但他初来乍到,对此人知之甚少,没打算今日就动手,只随身带了一把□□。
此时的□□较明末的□□已大有改进,在换弹、精度、射程等方面已不可同日而语。他手中这把是德意志的舶来品,大约是别人送给孟和的,镶金嵌玉,但并不是摆设,威力不小。苏梦枕枪感极好,练了几天,自忖有自保之力,因此带了去赴宴。
他素来准时,帖子上说了六点,他便六点到了。殊不知这里有个不成文的规矩,越是贵客,便要迟到一会才显得尊贵,写了六点,实际重要客人一般得六点半以后才能到,七点开饭才是常态。而田如霜以为他有事要办,陈管家又一味服从,因此都不曾出言询问,导致苏梦枕到得早了,主人并未出现。
孟四少爷一到,底下人便报了上去,听到消息的桂玮把麻将牌一推,不忿道:“他来干什么?”坐她下家的是个三十来岁的美妇,模样有些凌厉,长眉入鬓,头发盘得一丝不苟。那美妇笑着道:“还生气呐?一会儿叫他给你赔礼。”桂玮在旁人面前颐指气使,在这美妇面前却像个小孩子似的撒起娇来。她叫了一声“大姑”,又努嘴说那孟和如何撞了她的车还拿枪指着她。
这美妇不是别人,正是阁主新婚没几年的夫人桂茹可,她家族势力极大,阁主为娶她颇费了一般周折,明里暗里都让着她,二人各取所需,虽年纪差了二十岁,倒也颇为和美。桂茹可并未生育,便将她兄长的孩子桂玮视如己出,因此桂玮在她面前很得脸。
另外两个陪着打牌的虽也是有头有脸的贵妇,在阁主夫人面前也只能处处小心谨慎,满面堆笑,连声附和。桂茹可轻描淡写地道:“近文(孟轩的字)的四弟也是我的弟弟,一家人打闹,偏小孩子当真了。”桂玮知她姑姑性子,瞧在孟轩面上,定不会替她做主,也就是嘴上说几句好听的,也就不再撒泼,起身和她姑姑出去。
桂茹可交际手腕高明,夫人外交做得极好,连带着重要人物的亲眷大多由她接待。在孟和刚到沪上的时候她见过几次,觉得与常见的富家子弟没什么不同,喜欢玩乐又无野心,人也不聪明,便只让人好好照顾,已有些日子没见。这次是余龙来与她汇报,说孟四少爷把一个革命党中的重要人物带回去了,他不敢与孟少爷硬碰硬,但人是阁主让抓的,放了怕不好与阁主交代。桂茹可便让余龙请孟和来,想他年纪轻轻,不知轻重又少爷脾气,说开了就好。
她带着一群贵妇小姐从楼上下来,大厅中已是衣香鬓影,欢声阵阵,放着门德尔松的舞曲。余龙在楼梯口迎着阁主夫人,他相貌堂堂,但个子不高,皮肤微黑,看上去很精明能干。桂茹可打趣了几句,问:“听说你最近很捧一个歌女,今天叫来了没?”余龙心知她脾气,恭恭敬敬地道:“上不了台面的,怎么能请到夫人这里来。”桂茹可淡淡地道:“阁主那里都能去,我这小院就来不了了吗?”余龙心道一声不好,虽说阁主与夫人成婚后没敢再找别的女人,但偶尔也会在出席一些私人宴会的时候过过眼瘾。他正要圆这话,桂茹可已换了个笑容道:“今天都是请年轻人,还是热闹些好。”余龙应了声是,说一会儿便去请牡丹来唱歌助兴。
几人说着话走到前厅,桂茹可问:“不是说孟四到了,人在哪里?”桂玮撇了撇嘴。桂茹可顺着看去,只见一个瘦高的年轻人庭渊岳峙地站在落地窗边,虽是侧着身,但姿态极为高贵,把身边的人都比了下去。桂茹可道:“那是孟四?几个月不见,怎么瘦了这许多?倒是精气神都不一样了。”桂玮哼了一声。
桂茹可一出现,厅中众人纷纷来与她打招呼,一声一声“夫人”,苏梦枕便知道了她的身份,也依然不紧不慢地走了过来。桂茹可摆手笑道:“今天我又不是东道,大家不必客气。”又向苏梦枕招呼到:“云同(孟和的字)来了,这模样我都不敢认了。怎么瘦了好多,是不是沪上饭菜不合口味?明天我给你找个东北的厨子。”苏梦枕简短地道:“不是。”
桂茹可指着余龙介绍道:“这位是阁主身边的大红人,余龙,如今管着军统。”又对余龙说:“这是孟四公子,你可得好好认认,别自家人挡了自家人。”苏梦枕便知道这人原来就是余龙。他微微笑道:“久仰余座大名。”
余龙也是第一次见这位四少爷,与桂茹可不同——桂茹可此前见过孟和,不知道他在这销金窟里染上恶习,缠绵烟榻而厌食,因此暴瘦,因为“瘦”带来的冲击占据了她第一印象,便把气质的改变也归结于“瘦”。
但余龙是搞情报的,观察力惊人,他总觉得这位孟四少爷怎么看怎么不对。要知道孟家起来也不过两代,原先孟大胡子只是个副官,说粗通文墨都是抬举了,是个地地道道的大老粗,孟轩好一些,可也不过是在武官中算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