驱驰在官道上的马车轮音辘辘,夜色如墨般浓稠。
回到侯府后,魏元很快将宫中的消息通禀给了只身在书房看堪舆图的霍平枭。
甫一进室,魏元就隐约觉出,男人的情绪有些不甚对劲。
霍平枭的神情晦暗不明,眼角眉梢浸着薄戾和沉郁,有一搭没一搭地用修长的手,将泛着寒光的流镖转玩,男人强劲的掌背上有许多根条分明的青筋在向外微贲。
“说。”
他沉声命着,指尖似在捻揉琴弦,流镖随其往乌木高架上的花瓶倏飞而去。
“嗙——”
瓶身极厚的华贵花瓶应声碎成了好几瓣,一片片地落在地面,甚至有的地方已经变成了齑粉。
魏元的面色微微一变,即刻恭声回道:“侯爷,宫里的探子来报,说萧嫣公主受伤的那条腿…是保不住了,陛下已下令彻查此事,说是一定要还萧嫣公主一个公道。”
霍平枭撩开眼皮看向他,淡声问道:“保不住了?”
魏元将探子的话同他转述一遍:“公主的腿…好像是烂掉了。”
听到“烂掉”这个字眼,霍平枭突然森然地笑了笑。
男人的面部轮廓硬朗,五官深邃俊美,可唇边的笑意却有些阴测测的,让人莫名联想到从地狱而来的修罗。
修罗虽是神明,却总被误认为是魔,有关他的雕塑莫名透着股阴森可怕的鬼气,无人胆敢将他供奉,是旁人避之不及的恶神。
魏元略微调整了下呼吸,暗觉萧嫣属实不该在有那么多飞龙兵的地方动手,北衙和南衙的那些禁军,表面上都归皇帝直接调配,可实际掌管着他们的人却是任着大司马的霍平枭。
曲江两岸和那偌大的跑马场,处处都是霍平枭的眼线,萧嫣刚一派人买通御马官,他们这处就得到了消息,她压根就没有能伤害到阮安的机会。
只霍平枭比她的心思还要更狠毒。
干脆在马鞍藏着的铁钉处淬了剧毒,那些毒一旦融进了人的血肉里,就会使那处的皮肉迅速溃烂。
萧嫣如果想要活命,惟有让擅长刀法的太医将整条腿锯掉。
萧嫣的腿虽然没了,可纵是在心里,魏元也不敢说霍平枭残忍。
毕竟萧嫣对夫人下的也是死手,阮安毕竟骑术不精,若是在急速奔跑的马背上摔下来,不死也要落得个半残。
皇家的人定然知道阮安不会骑术,却还要往侯府递帖子,分明是想寻机会让霍平枭难堪。
且不说掺手这件事的都是死士,在曲江做边球手的也多是南北衙禁军的卫士,皇帝是无法将萧嫣坠马这事彻查清楚的。
况且,就算皇帝查出了幕后凶手是霍平枭,他也奈何不了如今的他,只能将这事全部当成是霍平枭对他的某种威慑,最终还是要打掉牙齿活血吞。
霍平枭有这个资本,让皇帝都对他低下头颅。
只魏元不清楚,这种屈居人下,要在萧家人面前俯首称臣的日子,霍平枭能忍多久。
等魏元离开,霍平枭将语气略微放低了些,对着博古架外那道瘦小的身影说道:“别偷听了,进来吧。”
阮安将小手覆在心口那处,听到男人低沉的声音后,身体突然一僵,难以置信地将杏眼瞪大。
她觉得自己分明藏得好好的,霍平枭是怎么发现她在偷听的?
阮安稳了稳不甚均匀的呼吸,决意装死,先不吭声。
未料在她缄默不语后,却听见了冷且沉的“笃笃”两声。
霍平枭微微瞥眼,曲指敲了敲乌木书案,催促道:“要我把你扛进来吗?”
阮安无奈地眨了眨眼皮,终是在男人的胁迫下,蹑手蹑脚地走进了书房。
见小妻子的神态带着惧怕和错愕,霍平枭冷峻的眉宇轻蹙,朝着她招了招手,低声命道:“过来。”
阮安依言走到他身旁,姑娘身上的那股子乖巧劲儿逐渐抚平了男人心间的躁郁。
霍平枭将姑娘温软的小手攥入掌中,盯着她温弱的杏眼,问她:“生老子气了?”
阮安摇了摇首,小声回道:“没有……”
“没生我气的话,总躲着我做什么?”
霍平枭说着,用大手捏了捏她柔若无骨的小手,怕将人捏疼,他不敢使太重的力气。
阮安已经能从魏元和他适才的对话判断出,萧嫣坠马的事,就是霍平枭派人做的,这么多年过去,男人的性情依旧睚眦必报,一点都没变。
她亦终于弄清了,他身上那种莫名让她产生畏惧的气质到底是什么。
那是一种,独属于上位者的强势。
或许会让人觉得残忍恣睢,但又带着天生的凌厉和压迫感。
男人身上的这种气质越来越浓重。
阮安知道,或许那个日子,已经不遥远了。
他早晚是要篡位称帝的。
但凡是为君成大业者,断不能有妇人之仁,手段也大多凌厉狠辣,她虽不习惯他这样的一面,却也深知,只有像他这样的人,才能在那个位置上坐稳。
夜色渐浓后,窗外忽地淅淅沥沥地下起了雨。
四柱床内堆叠的衾被略显凌乱,霍平枭将垫在阮安腰后的软枕拿走后,便将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