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更合一】
长安夜渐深沉,平康坊华灯初上。
行在人群熙攘的街道上,衣袖霎时就能染上女子胭脂和香露的翳腻之香,四处分明透着股莫名的靡乱和腐朽之气,却又让人更想沉溺在这销金窟里一醉方休。
这地界儿的秦楼楚馆无需特地招揽生意,听曲的款客络绎不绝,这其中不乏达官显贵。
于居住在这里平康姑娘们而言,商贾巨富和初在官场崭露头角的新科进士遍地都是,没什么好稀罕的。
琼浆苑内的一处轩室却被布置成了书斋的模样。
拱月形落地花罩两侧的红木高几上,规规矩矩地摆着插贮着清雅玉兰的瘦腰瓶花,熏炉中则焚烧着沉敛宁和的檀木篆香,与平康坊浮华奢丽显得格格不入。
萧闻右臂的鞭伤已被医者包扎完毕,正慵懒地斜倚在矮榻之上,腰间的带扣略微开解,酒过多巡之后,男人已然薄醉,姿态也愈发放松恣意起来。
他毕竟出身皇族,生母也是因为有几分姿色才被皇帝临幸,是以持盏豪饮时,举手投足间颇带矜贵气度,面庞亦是俊逸风流。
坐在他身旁的女子并未同琼浆苑里的其他姑娘般浓妆艳抹,反是穿了袭深灰色的长袍,将玲珑的曲线尽数遮掩,墨发也只简单地绾成了道姑头,斜插一颗青玉簪。
如此女冠装扮,瞧上去却丝毫不显寡淡,反倒透着股禁欲的美感。
女子淡妆素抹,连名字都格外出尘,唤作清玄居士。
清玄的五官并不精致艳丽,容貌在这遍地都是美人的平康坊里亦不算上乘,却颇擅诗文,出口成章。
她经常跟春闱里的进士切磋经义,骨子里那种清傲孤绝的气质,也引得无数男子为她倾倒。
清玄比这里的头牌还要难见,有好多公子哥儿在这里一掷千金,却还是得不到她的垂青。
“闻公子,您饮些清茶解解酒吧。”
清玄说着,亦亲自为萧闻斟了盏茶,面容清冷如雪魄。
萧闻将腰间的束带往清玄的额前敲了下,接过了这女道姑递来的茶水。
他在皇帝面前一直不受重视,虽然早就过了加冠之龄,皇帝却仍没给他定下亲事,但凡是家世显赫的公侯世家,也看不上他这个不受宠的皇子。
纵然处于如此境地,萧闻也不想随意寻个低门女子,将她聘为正妃。
这平康坊的多数女子,无论生的多美,萧闻却都看不太上,独独觉得这清玄道姑气质出尘,那如寒梅般清冷的傲骨,更让身为男子的他极有征服欲。
萧闻几月前成了清玄最大的款客,原也考虑过,不如给她换个身份,将她纳进王府中做妾。
可转念一想,如清玄这般清冷禁欲的女子,正是在这娼家风尘窟中,才因着与这里的强烈反差,别有一番风韵。
外面莺歌燕舞,姑娘的眼神们亦如秋波柔递,使劲浑身解数地零沽卖笑。
她却捧着书卷静坐默读,似是无论发生什么,都与她无关。
如此,更令萧闻对清玄欲罢不能。
萧闻刚要开口,让清玄为他抚琴一曲。
“笃、笃、笃——”
轩室外突然响起敲门声,随即,琼浆苑里的大妈妈对里面说道:“清玄,有个贵客点名要见你,你收拾收拾,赶快出来。”
萧闻听罢,面色阴沉地从榻上坐起了身。
他因着醉意而头脑昏沉,眯着眼睛,厉声道:“让他滚!”
“闻公子……”
大妈妈说话的语气有些发颤。
萧闻平日在前朝隐忍不发,无论在哪儿,他都会被人处处压上一头。
就连霍平枭这个郡侯,都能仗着军功拿鞭子抽他。
内心早就压抑良久,来这琼浆苑,见清玄道姑是他为数不多的消遣。
清玄这里是他每逢失意,来找寻温柔和慰藉的地界儿,自然不想让不知从哪儿跑来的阿猫阿狗,将他难能的宁静给搅了。
萧闻睨眼,又对那老鸨斥道:“爷每次来你们这儿,不是给足了银两?那么多银子早就够我将她赎身了,这里谁不知道,清玄早就被爷给包了。你让那人有多远滚多远,不然爷对他不客气。”
这里的秦楼楚馆,往往是世家公子哥儿们逞富、大讲排场的地界儿。
单拿琼浆苑这里来说,客人只要进了这里的大门,就要掏一笔不小的资费,是谓进门费。
而这进门,仅仅算是第一步。
想要见如清玄这等的头牌名伶,还要在进院、升阶、登堂、进轩、坐久等各个环节再掏多笔的银子。*
萧闻在此之前,已同清玄透过自己的真实身份,这里的大妈妈亦早对他的权势有所觉察。
可外面的人仍要在这时搅局,坚持要见清玄,那便说明这人的身份更不简单,总不至于要去以卵击石。
清玄会出了这其中的缘由,款款起身,对萧闻道:“闻公子,既如此,那我就出去见一见这位贵客。”
萧闻还未敛饬好衣物,却站起了身,将她拦住。
“你不必出去,我去会他。”
清玄欲言又止,没再推脱。
等萧闻面色阴沉地出了轩室后,立侍在一侧的清玄婢女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