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灼微微扬着下巴,自认为一副很不好惹的样子。
可他忘了自己脸上还带着伤,再加上他浑身上下当真半点威慑力也没有,瞪着眼睛看人时不像是在耍横,倒像是在撒娇。
于景渡被容灼这副样子惹得心都软成了一片,忙配合地开口道:“我记住了,生是你的人,死是你的鬼。”
他这语气像是在哄小孩儿似的,倒是哄得容灼先不好意思了。
小纨绔埋着脑袋就往被子里缩,不小心蹭到了脸上的伤口,疼得倒吸了一口凉气。
“毛毛躁躁!”于景渡帮他把被子弄好,温声哄道:“睡吧。”
容灼乖乖闭上眼睛,又忍不住确认道:“你不是骗我的吧?”
于景渡手指在他额头上轻轻擦过,指腹的薄茧在那处带起一阵微痒的触感。
容灼捉住他那只手,一脸认真,“你朝我保证。”
“你不怕我又骗你?”于景渡问他。
容灼闻言顿时有些沮丧,瘪着嘴翻了个身不理他了。
说不上来为什么,他总觉得自从来了江府之后,于景渡对他的态度就发生了微妙的变化。具体是哪里变了他也不知道,可那种变化却很清晰。
尤其是于景渡看着他时的目光,总带着一种他看不明白的情绪。
其实在见到江继岩之后,容灼对于景渡的看法也改变了不少。
从前他只一厢情愿地将于景渡当成一个沦落风尘的普通小倌儿,想替他赎身,甚至想为他筹谋将来。
可在见到江继岩之后,容灼才意识到,“青石”或许比他想象中要复杂得多。
他不知道对方认识多少像江继岩这样的人,也不知道他究竟有着怎样的过去。
想到于景渡身上那些伤,容灼又忍不住叹了口气。
“好好休息,我去隔壁睡。”于景渡说罢便准备起身。
容灼转身一把拉住他的衣袖问道:“为什么要去隔壁,不是说好了一起的吗?”
“你身上有伤……”于景渡提醒道:“而且你连寝衣都没穿,我这么跟你一起睡,是不是有点不大合适?”容灼这才想起来自己因为受伤的缘故,身上只穿了一条亵裤。
“我可以把寝衣穿上。”容灼道。
于景渡目光落在他面上,盯着他看了一会儿,问道:“你是……在害怕?”
“我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见死人……”容灼可怜巴巴地道:“他还是当着我的面死的,我害怕也是人之常情吧?”
更何况他今晚刚经历了那样的事情,心中自然会觉得不安。
先前他只顾着担心自己和于景渡会卷入麻烦里,才没顾上这些,如今夜深人静了,留他一个人睡,他就有些犯怵了。
他话都说到这个份儿上了,于景渡自然不可能丢下他不管。
“往里挪一点。”于景渡说罢掀开被子一角,勉勉强强盖住了自己的身体。
江府的床比寻欢楼里的要宽敞很多,他贴着床边时,和容灼还隔着好远的距离,被子自然有些不够。
容灼见状匀了些被子给他,然后不动声色地在被子里攥住了他的袖角。
于景渡知道小纨绔这是真的在害怕,不拽着点活物恐怕是不敢睡觉,于是便往里挪了挪,将自己的手背贴到了容灼的手背上。
温热的触感自手背上的皮肤传来,令他心中登时踏实了不少。
或许是被于景渡这一举动安抚到了,容灼很快就睡着了。
但这一夜他睡得并不踏实,惊醒了好几回,还说了不少梦话。
第二天一早用过早饭之后,于景渡就带着容灼离开了江府。
“我还以为你会想多留几日呢。”容灼道。
“他家里刚死了人,你住着不踏实,给你换个踏实的地方静静心。”于景渡道。
“去哪儿?”容灼问他。
“清音寺。”
容灼没想到时隔一天,自己竟又回到了清音寺。
但不得不说,于景渡这安排于他而言真的很合适。
人在经历巨大的恐惧之后,那种不安全感会留在心里,若不能找到合适的途径纾解,这种恐惧就有可能在很长的一段时间内都挥之不去,严重的甚至会伴随一生。
而清音寺这种地方乃是佛门圣地,正适合清心养性。
“我记得当年第一次见到死人的时候,也在这里住过几日。”于景渡道。
“那个时候你多大?”容灼好奇问他。
“七八岁。”于景渡道。
“这么小!”容灼有些心疼。
于景渡拧了拧眉,回忆道:“我记得当时那个人应该是犯了什么错,被人活活打死了。当时我年纪小贪玩儿,身边也没有得力的人照看,所以就在瞎跑的时候撞到了那一幕。”
活活将人打死,这种画面的冲击力别说是个七八岁的孩子,就是容灼这个年纪看了也要做噩梦,他无法想象彼时的于景渡会有多么无助和害怕。
“后来我似乎是吓得发了烧,病了好几日都没见好,家里人就把我送到了清音寺。”于景渡道。
“那你在这里住过以后,还害怕吗?”
“一开始还是有些怕的,后来慢慢就好了。”于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