幻境结束后,慕广寒做了一个梦。
燕止牵着他的手,一同来到了一片晴空之下、满目清朗的高台上。
耳边却有小孩子的哭声。
循声望去,一个小男孩在抹泪。那男孩大约五六岁,蓝色的云纹短褂衬着他白皙的肌肤,腰间金如意坠彰显了身份不凡,头发用玉带扎成小大人的发髻,明显出身富贵人家。
“小弟弟,你哭什么?”
那孩子抬起眼,泪眼朦胧:“呜……呜呜……邵霄凌和洛南栀,坏,抢了我的猫猫。”
慕广寒一时僵住,说不出话。
眼前的孩子,有着一双乌溜溜的墨玉眼睛,分明是乌恒侯卫留夷小时候的模样!
而一旁燕止则蹲下身,挑眉从男孩怀里拽出一只小野猫:“找猫?猫这不是正在你怀里么?”
“咦。”
少年揉了揉眼泪,抱着猫咪渐渐停止了哭泣:“这是……哪里呀?”
这里大概是,望乡台。
据月华城的藏书所载,人死后魂魄转世,必先至“望乡台”上回看自己一生,而在此过程中,魂魄也会短暂返璞归真,变回人生中最怀念、最难忘、最无忧无虑、纯洁无邪的模样。
只是,眼前的卫留夷似乎因为控尸之祸,而魂魄略有残缺,导致了记忆不全。此刻的他归真之后,竟真就变回了一个小男孩,眨巴着红红的眼睛,一脸无辜可怜。
“那大哥哥,你们又是谁啊?”
慕广寒默然片刻,不知如何开口,身边燕王倒是直截了当:
“我是西凉燕止,而你——已经死了。”
“……”
“……呜,呜呜。”
男孩闻言,泪水再度充盈眼眶。他低头可怜兮兮摸了摸自己没有起伏的胸口,再摸一摸怀里不再温暖的小猫:“原来,我已经……死了啊,呜,呜呜呜。”
突如其来的死讯,让男孩无法接受。
低下头,眼泪滚滚落在鼓鼓的腮上,哭得伤心。
慕广寒心中五味杂陈。
毕竟相识一场。
三年前,他曾救过卫留夷,却被他恩将仇报剥去了髓珠。但后来,他也曾逼卫留夷替他出力、流血,又从他手中抢走乌恒,间接导致他落入南越王手中,最终被杀殒命。
种种恩怨,难以细说。
还好,此刻的卫留夷只是一个记忆不全的小男孩。
否则,他也不知二人该如何彼此面对。
他轻轻叹了口气:“留夷,你可还有什么未了的心愿么?”
“未了心愿……”
男孩泪眼婆娑地抽了抽鼻子,摇了摇头:“小时候,爹爹只过教我,长大以后,要做一个爱民如子的州侯、守护一方百姓……”
“而族中长辈,则告诉我,要无论如何护着所有亲眷、弟妹。何时何处都要以家人为重……”
燕止打断他:“乌恒侯。”
“他让你说心愿,不是让你寻理由,为曾经的行径找借口。”
小卫留夷一个瑟缩,像是被他吓到了。
他一手颤巍巍抱着猫儿,一手紧抱慕广寒的大腿,哇的一声哭出来:“呜,他好可怕,好凶,……呜呜,他和邵霄凌、洛南栀一样,都是抢走留夷东西的大坏蛋!”
燕止:“……”
望乡台上,鬼哭狼嚎,狂风大作。
……
慕广寒再次醒来,已是多日之后。
幻梦中的春意盎然早已褪去,取而代之的是现世的深冬严寒。洛州城被皑皑白雪覆盖。烧得温暖的房间,燕止躺在床上,唇色苍白,双目紧闭。长睫如蝶翼般静静覆盖在眼睑上。
窗外雪簌簌落着。
慕广寒伸出微凉的手,轻轻握住那骨骼分明的手,十指交扣。燕止伤得严重,好在并不危及生命。只是这么多天了,却依旧没有苏醒的迹象。
他垂眸,沿着那薄茧的指尖,细细按揉。天天这样躺着,身子都要躺坏了,多揉揉、经常按摩,醒了以后才能恢复得快。
指尖抚过一些新旧伤口。
“燕止,伤口还痛吗?”他低声呢喃。
“快点醒来吧。”
那几日的雪,一直不停。
慕广寒有时候会安慰自己,不急,他是燕止,他恢复力一直很强,肯定明天就能醒了。有时候则会一阵阵的心虚和难受。
一直不肯醒,该不会是,生他的生气了吧。
燕止会不会心里怪他,在幻梦之中,一直没有认出他来……
“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你早点醒,生气也没关系。我一定补偿你,好不好?”
……
洛州侯邵霄凌,这几日忙得焦头烂额。
那日洛州城外丧尸之乱,钱奎将军和小黑兔为救百姓双双受伤,躺了。阿寒和燕王在东泽亦双双受伤,躺了。战报传来,宣萝蕤在西凉调查村庄失踪案也遇到丧尸,受伤在西凉躺着。赵红药、师远廖于各自所在城池也遭遇一定程度的轻伤,休养中。
一下倒了一大片,这还了得?
更让人忧愁的是洛南栀,他明明看见他受伤了,袖子底下缠的都是纱布。可他却硬说他没受伤?
此刻,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