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隆格尔伯爵夫人竟然敢站到他面前,葛朗台才不管人家脸上的表情管理的多好,笑容看起来多么熟稔亲切,只冷淡的向人微微躬了下身,算是见过礼,便向欧也妮说:
“那边的好象是阿尔丰斯子爵,听说他帮过夏尔好大的忙,我一直想谢谢他。欧也妮,对于帮助了葛朗台家族的人,你应该陪着我一起去道谢。”
隆格尔伯爵夫人再好的表情管理,对上葛朗台这个完全不在乎巴黎社交礼仪的老无赖,也一寸一寸的崩裂开来,发出一声僵硬则尖利的笑声:“男爵先生,您就是这么对待亲戚的?既然能如此对待活着的亲戚,对死去的……”
“伯爵夫人。”欧也妮不高兴的叫了一声,想反驳隆格尔伯爵夫人的话。
可是一向结巴的葛朗台,先她一步气愤的抬手,哆嗦的指向隆格尔伯爵夫人,说出来的话虽然还结巴,可是语速很快:
“夫人,我,我很尊敬我去世的太太,很尊敬。没有人可以,你也不行,我不认识你,你,凭什么,凭什么指责我?我,我女儿,我太太,我们是一家人,没有亲人。你从来,从不关心我太太,一次也没有,现在指责,不行,不可以指责,我的太太,哪怕她死了,也是我的太太,你不能指责……”
说到这里,老箍桶匠的眼里饱含了泪水,看向围拢过来的人们:“我,葛朗台,跟我太太,结婚二十多年,二十多年,我太太,只有外公、父母,没有别的亲人,从来没有问候她,没人关心她。现在却指责她,借着她指责我,和,我的女儿,是我跟太太的宝贝,现在有人指责我们的女儿。”
最后一句老父亲的怒吼,是咬着牙、瞪着眼,恨不得把自己鼻子上的肉瘤抵在隆格尔伯爵夫人脸上嚷出来的,随着这一声吼,眼角边的泪终于掉了下来,顺着那些被岁月侵蚀出的皱纹,散布得各处都是,看上去好不凄惨。
隆格尔伯爵夫人惊呆了。巴黎的女士们相互之间有龃龉,当面也会含沙射影、指桑骂槐,可是不会直接指出来。现在葛朗台就这么当着所有客人的面,说出自己不配指责他,不配指责欧也妮。
她并没有指责欧也妮好不好?
客人们也都惊呆了,竟没有人第一时间出来劝说或是打圆场。一来跟葛朗台实在不熟悉,二来葛朗台的指责虽然含混,该说的一句不少,就算说的嗑嗑巴巴,可是都说清楚了。他们还真没有立场劝。
欧也妮前几天留葛朗台多住几天,有一部分客气的成分,可是今天见识了他的战斗力,是真希望葛朗台留下来了——这语言能力,真是没谁了。
谁说只有口齿伶俐的人才能占上风?看人家葛朗台,说的结结巴巴,可是正因为他结巴,谁好意思打断他?
老父亲都如此卖力表演了,欧也妮也娇弱的靠在葛朗台的胳膊上,眼睛里蒙上了一层水汽:“爸爸,别说了,请您别说了,我们,我们还是回家去吧。”
发现宾客有异动的纽沁根夫妻,分别从不同的方向走来,正听到欧也妮脆弱的请求,安奈特不安的看向纽沁根,发现丈夫看隆格尔伯爵夫人的眼神象要吃人。
上一次纽沁根露出这样目光的时候,一位侯爵不得不把自己抵押在纽沁根银行的府邸让出,更把自己祖传的钻石、妻子的首饰、儿子的马车,都低价出让给纽沁根银行,那家人再也没有在巴黎出现过。
可是隆格尔伯爵家与那位侯爵不一样,隆格尔伯爵还有德国使馆任职,而纽沁根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德国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