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徵明游春图?”
众人围过来,看着老院长让小黄拿过来的卷轴。
连丁鹏也伸长了猫脖,居高临下地看着。
这幅画积了厚厚一层灰,破损严重,以至于小心翼翼打开的时候,都可以听到里面纸张酥脆的嚓嚓声。
甚至,画面左下角巴掌大一块缺失,右侧中部分布着若干小洞,全是虫蛀痕迹。
这一回,路德清先说了。
“《文徵明游春图》,款识白阳山人,”路德清放下放大镜,道:“乃是明正德、嘉靖年间著名画家陈淳的作品。”
“陈淳师从文徵明,精工花鸟鱼图,偶作山水人物,”就听路德清道:“从这幅画残存的画面看,笔法洒脱自如,疏朗轻健,应该是真迹。”
旁边的一个专家问道:“如何确定,此乃真迹?”
路德清笑了,胸有成竹,就见他指着书画装裱的隔水部位:“除了比对已经确定的同作者真品的笔法之外,我还专门留意了这幅画的装裱,是很明显的苏裱。”
苏裱平挺柔软、镶色柔和淡雅清新,装制整贴,明代时候苏州文人制画水平高,所以苏裱横行天下,又被成为吴装。
而文徵明和陈淳,正是苏州人。
号称‘吴门画派’。
“光看装裱可不行,”旁边的专家摇头道:“这幅作品有争议。”
路德清却道:“光看装裱就够了,这幅画我之前就鉴定过,我使用了化学仪器,确定隔水所用丝织品和明鲁王墓中出土的丝织品属于同一种丝织物,其纹理结构完全相同,云纹形态也一模一样。”
众人不由得发出惊呼:“好小子,厉害啊。”
……
丁鹏愈发凑了过去。
喵的脖子,都快成鸭脖了好吗。
在喵的眼中,这幅画也有颜色和光芒,只不过这种光芒……
丁鹏眯了眯眼睛,是介于蓝色和紫色之间的靛色。
有点奇怪。
丁鹏想,他在武英殿展厅看到的很多幅明朝同时期作品,好像都是绿色或者青色。
为什么这幅画……是靛色?
……
轮到杨大北。
就见他一张脸几乎贴着画面,细细看了一会儿。
又伸手,摸索了一会儿。
重点是,没带手套。
看得旁边的路德清不停地摇头。
终于,杨大北给出了结论。
“仿品。”
这个结论一出,引得众人又是一阵惊呼:“什么,仿品?”
“清人仿明陈淳的作品。”杨大北道。
“不可能,”路德清立刻反驳道:“清人用的是京裱。”
没错,和苏裱不同的是,京裱色彩艳丽辉煌,质地厚实,只要轻轻一拉开,就能听到当当作响的声音,此为金石之音。
乾隆时候京裱才横行,这才形成了苏裱和京裱这南北两派。
杨大北比划了一下:“移花接木。”
老院长道:“你是说,清人将真画拆下来,换上了他自己的仿品?”
杨大北点头:“所以保留了真画的装裱。”
路德清并不相信:“何以见得?”
杨大北看了他一眼,摇头道:“感觉。”
路德清:“……”
路德清:“感觉?这是什么说法,哪有凭感觉鉴定文物的?”
老院长却道:“不要小看大北的感觉,事实上,大北的感觉很玄妙,正确率高达百分之九十四。”
这是经常接触文物导致的一种直觉,如果见过的真品多的话,再见赝品,就几乎一眼能看得出来了。
何况杨大北还是身怀绝技的手艺人,从事文物修复工作二十七八年了。
杨大北:“我感觉,这幅画缺乏气韵,不是特别生动。”
路德清忍不住笑了:“如果单凭感觉鉴宝的话,就还需要科技手段干什么?真的假的铁口直断,看能不能服众。”
这话说的也不错。
故宫为什么这么多专家,这么多鉴宝师。
就算是首席鉴宝师,也不敢说自己的感觉和判断一定正确。
所以机器的检测很重要,因为机器不会欺骗,不会撒谎。
……
马丁宁小姐姐知道杨大北可不是无的放矢之人。
“大北叔,您这么说,肯定有证据,您就告诉我们,您是怎么看出来这是仿品的。”
杨大北想了想,指着裱件:“关窍还在这里。”
“清人移花接木之后,用旧的裱件装裱新作,托裱的时候,会用排笔刷一层浆糊。”
路德清:“所以呢?”
杨大北就道:“南人和北人在浆糊的使用上,完全不同。”
众人一愣,却见旁边的实习工小黄最先领悟:“我知道了!一个用的是粉浆,一个用的是面浆!”
经他一提醒,所有人才想起来,北方的浆糊用的是白芨粉,以增加粘性。而南方则喜欢在面浆中加入明矾,用来防腐和杀虫。
就见杨大北用指头蘸了蘸水,洒在了裱件上。
摩、挲之下,裱件上起了淡淡一层硬邦邦的白浆。
很显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