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夏的旭阳刺透云层,不过辰时,和煦的阳光已经将笼罩在京城的阴霾驱散,透过纱窗斜斜地落在房内的青石砖上。
这一抹亮光照亮了屋内的陈设,长桌一张,古砚一方,旧窑笔格旁边立着墨色香炉,清淡的熏香正从其中缓缓飘出。
响起的敲门声打破了清晨的平静,女子的说话声也传到了屋内。
“小姐,你醒了吗?”
浅绿色的纱帘虚掩着床铺,架子床上,女子纤细的手腕搭在额头上,垂在如玉般脸颊上的浓密眼睑颤了颤,缓缓睁开眼。
苏琬琬直起身子,撩起眼皮扫视了一圈房间的模样。
入京五日了,距离住进这间房也过了五日,但是她还是不甚习惯。
她坐在床沿,应声道:“嗯,醒了。”
昨晚这一觉睡得很沉,她时常失眠多梦,能够一觉睡到天明是少数。
苏琬琬穿戴好衣物,绕过屏风走到外室,将徐徐冒着香烟的炉子关上,又将窗子打开。
初夏的风微凉不刺骨,穿堂而过,令人畅怀。
露水将门微微推开,“小姐,那我进来了。”
苏琬琬从内将房门打开,瞧见露水双手端着木盆,手臂上还挎着一个食盒。
露水先将走到桌前将食盒放置在桌上,再转走到另一边的面盆架,将木盆放上去,动作干净利落。
“小姐来洗漱吧。”
净过面后,苏琬琬用软帕将脸擦干,又将帕子搭回架子上面。
浅浅吸了一口房中飘荡的香气,这香清新雅致,当是有着醒脑的作用。
苏琬琬道:“你何时换的香,我竟然不知。”
三年前那场变故发生后,苏琬琬就变得浅眠,往往辗转反侧难以入睡,后来听了大夫的话,点上安神香才好一点。
昨夜,这炉子里面点的是安神香,今早却被换过了。
露水已经将一碟油酥,一壶热茶端出来放在桌上,撑着脸等待苏琬琬。
“卯时左右吧,我有些认床,进京后的这些日子都醒得早,想起小姐之前说睡醒后头疼,就自作主张换了香。”
苏琬琬点点头,“辛苦了。”
露水眨眨眼睛,招手,“小姐快过来用早膳吧。”
两人的关系亲近,一起用膳是常事,不然独自用膳难免乏味。
等苏琬琬捏起一块油酥,露水才跟着捏起一块,“小姐,张老夫人一大早就说要小姐去她那坐坐谈谈心,但是当时还早,我就没叫醒小姐。”
她是小姐身边的丫头,凡事自然是首先想着小姐的。
苏琬琬动作一顿,眉尾几乎是下意识地下压。
自从张开羽高中探花的消息传到张氏的耳朵里,张氏就开始在苏琬琬的耳边念叨,说是开羽如今的身份不一样了,日后是要飞黄腾达的,这吃穿住行都得讲究,当然最重要的,身边人也得讲究。
苏琬琬知道张氏是对她和张开羽的婚事不满意,奈何在张开羽进京赶考前两人就定了亲事有了婚约,她是正妻。
等会她去了张氏的院子,免不了又是听这些唠叨。
苏琬琬皱着眉头咽下两口油酥,只觉得失去了往日的风味,又饮下两杯热茶,早膳就这般草草了事了。
好在她和张开羽的婚事不同寻常姻缘,不然难免伤心难过。
如今的苏琬琬只觉得有些麻烦。
她站起身理了理袖袍,抬步要走。
露水看出苏琬琬神色间的郁闷,放下手中油酥,笑着给苏琬琬打气,“小姐应付完了就快些回来,我在这等着小姐呢。”
苏琬琬回首浅笑,“安心吧。”
张氏的房间在东厢房,距离苏琬琬这住着的西厢房,只隔着一个十米宽的院子。
这座宅子只有一进大小,不算宽敞,但是收拾得很整洁,是礼部体恤新晋进士在京没有住所,特意发放的,只能住三年,三年后需要搬出去另寻住处。
院子里靠近西厢房的地方,长着一颗四米高的桂花树,因为在初夏,如今只长着翠绿的新叶。
苏琬琬搬进这座宅子的第一日,张开羽与她一块站在树下,感叹:“若是一颗桃花树就好了,那是你喜欢的。”
走过最后一块青石砖,苏琬琬走到了张氏房间的门口,从敞着门的房间里,传出张氏的声音,“琬琬来了,快进来吧。”
走进门,苏琬琬一眼就瞧见坐在正中的椅子上的张氏,她的脸上有肉眼可见的风霜,头发白了一半。右手手腕上带了一只崭新的银镯,银镯下是布满褶皱、暗沉发黑的手。
张开羽的父亲去世得早,张氏一个人不辞辛劳供张开羽读书,洗衣做饭刺绣等等,只要是活她都接。
直到张开羽十五岁那年,苏琬琬的父亲注意到张开羽的天赋,决定对他的学业进行支持,张氏才轻松了不少,可是依旧辛劳。
苏琬琬主动道:“伯母昨夜睡得可好?”
张氏面上很热情,拍着身侧椅子:“这宅子我住着舒服,睡得好着呢!”
等苏琬琬坐下,张氏笑眼看她,“这个时辰了,吃过早饭了吗?”
苏琬琬点头,“方才吃过了来的,”她循着话头反问:“伯母吃过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