牧民们都喊“杨朴”叫少主。
可在张菲看来这人根本瞧不出年龄，说二十可以，讲成四十也说得过去。
古人的大胡子，时常令现代人感到困惑。
杨朴对他们杀死辽国骑兵特别钦佩，况且张菲治好了自己的羊群和牧民，他正愁改如何表达谢意。
毕竟，在这荒山野林中，和马比起来，钱才是最无用的东西。
“你们自己挑，想要哪匹都行，渤海人养马说不上最好，但肯定比你们汉人强许多，”杨朴很豪爽，就是这话听上去有些不中听。
小高想争辩几句，被大高以眼神制止。
中原人和这些牧民比，确实不擅长养马放羊，也没什么好争辩的。
何况看上去那杨朴很为渤海血统自豪，说还准备去投奔高永昌，即使族中父老阻拦也在所不惜。
在他看来，高氏才是可以助渤海人血洗灭国之恨的草原真龙。
至女真人，杨朴则不以为然道：“无非是渔夫猎人而已！哪能和草原上的悍族媲美？何况女真人的马也算不上好，无非是仗着量多，奔袭途中一人能配三匹，累了就换，和人硬耗到底。”
这些话，朱公和乔少凯都很感兴趣。
晚间杨朴宴请时，几个男人的话题都围绕着草原上的局势展开。
张菲也搬张马扎过来，在边上聆听。
杨朴说辽国东西狭长，目前他们所处的中东部，乃是最富庶的核心区域，辽阳城也位列其中。
至于西北、西南、东北那些零星的游牧民族，两百年来辽国一直分设招讨司管理，辽主的统治早就深入人心。
乔少凯点头称是：“即便高永昌或者说女真人占上风，包括大黄室韦、达剌乖、唐古、忽母思在内的草原十八部也不会轻易改旗易帜。”
什么草原十八部，别说张菲，连高氏兄弟都鲜有听闻，可见这两位读书人对天下大势确实是留心的。
漫漫的冬夜，酒至半酣，牧民们或是聊天解闷，或是向汉人学会了抹牌，但更多的是自弹自唱。
不论是走在路上，还是坐在屋里，总时不时能听见悠扬的马头琴响起。
今夜杨朴的兴致颇高，听见乐器声便带头领舞，牧人们有人拉琴，有人伴舞，气氛十分热烈。
青玄也大展身手，来了段摇曳多姿的高丽舞。
小高看她跳舞，笑得眼睛都要没了。
乔晚云显然是养在深闺里的千金，更多的是小心观察，不大说话，也不大笑，说话行事完全不象个十几岁的孩子。
莲生则守着父亲，矜持，沉静，笑意盈盈。
剩余的人完全属于气氛组，只会呐喊和叫好。
这天晚上，一伙人闹腾到深夜，回屋的途中，只见满天星斗在头顶熠熠生辉。
四周有种猝不及防的宁静，像是与世隔绝。
这种感受在早晨同样强烈，尤其是太阳将出未出时，窗外偶尔响起的狗吠，夹杂着脚下咯吱咯吱的踏雪声。
真是令人难忘。
他们匆匆吃完早点，就有牧民过来喊：“走，去选马！”
大家兴致勃勃，青玄一路都很高兴，说她清早去压水时，发现井水是温的。
小高咧嘴问：“然后呢？”青玄笑道：“说明春天要来了啊，哪怕地上还堆着雪！”
莲生说：“这叫‘春回地先暖，压水人先知’。”乔少凯听了这个注脚，鼓掌叫好。
一想到即将能纵马奔向故土，众人心中都滋生起无限的愉悦。
乔少凯对高丽国很感兴趣，路上问了很多青玄很多。
高丽姑娘但凡说起他们的显宗皇帝，满脸都是虔诚，只听她说皇帝圣明，国内有有武将作乱，被他一网打尽。
乔少凯感慨道：“臣子但凡有了兵，就容易反。”
高氏兄弟都不以为然：“皇帝之侧，再无武将酣睡，手里的皇权是踏实了，边疆却不安稳了。”
朱公道：”可自古只有造反的武将，鲜有造反的文官。“
张菲虽然不知道他们各自在南朝都是什么身份，又有何官衔，但听上去似乎每人都有自己的立场。
她脱口道：“南朝没有权臣悍将，但有奸相，比如蔡京童贯之类。”
几个男人脸色微变，都不接口，一副讳莫如深的样子。
张菲秒懂：这些人非官既贵，必然是和朝局大有关联的。
特别是乔氏兄妹。
他们这一路，单刀客梁丹不仅负责呵护安全，还会照顾他们饮食起居，可他喉结并不明显，声音也颇有些尖，偶尔开口都是压低了嗓音。
高氏兄弟私底下也和张菲讨论过这个疑问，因为大家疑心他是内侍。
内饰侍奉的是什么人？答案不言而喻。
相马的路上鲜有行人，走了很久，偶而才会遇见骑马的牧民赶着如潮的绵羊经过。
突然撞见，又突然地消失，还没来得及回神，就已不见踪影。只留下浓厚的羊膻味，还有牧人的口哨声。
一行人终于来到片白桦林，远远就看见一群长毛马正在雪地三三两两地聚着，或是雪中刨食，或是打闹，偶而的嘶鸣声响彻云天。
虽然称不上高头大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