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得地不觉僵冷。
脑子里逐渐空荡荡,只剩机械的攀爬,群山环绕的白云渐渐染上阴色,黄绿的山峦似蒙了一层纱,愈发暗淡。
不知过了多久,天光倾斜,继而如打翻了墨水,拂过的山岚参杂了夜色的寒凉。
数不清趴倒多少次,虞长生脑中浑浑噩噩起来。
为什么世间是如此模样,但凡秦微雨想做什么便做什么?
秦微雨以为自己作了那么多的隐忍退让,觉得受尽此间最大的皇权压迫,可事实呢?
她要报复便报复,毫无负担地将虞长生的生死置之度外。
再如何,秦微雨也不会倾覆在这皇权之下。
可知世间诸多人,吃了苦也只能做哑巴,尚有数不清的冤屈与求全最后皆未得圆满。
虞长生最看不得秦微雨身上那副“我便是做了恶,也不悔,你只管来杀我”的模样,你可知你即是天命,无人能杀你,谁人都在促成你的圆满,无论情爱与权力。
而她,主角们宫斗权谋的苦果落到自己头上,除了忍气吞声,可还有别的选择?
吕非离是个配角,可又何尝不是像个路人甲的她?
秦微雨说要下嫁于吕非离,便嫁了,口口声声不悔不退,事实如何?
按系统所言,最后陆行止抢了婚。
虞长生口中逸出低低的嘶吼,宛若泣血的杜鹃,指缝里填满泥土。
也许如秦微雨所言,做决定的那个当下,她是真心实意嫁给吕非离。
但是偏偏事与愿违。
吕非离又能如何,只能接受。
不,他做了反抗,却不能打破主角为王的定律,输了性命。
似忍受到了极致,虞长生额角青筋毕露。
为何给了她上帝视角,又禁锢她的行为举止。
配角与路人甲的命,难道便不是命了?
她缓慢攀爬着,宛若背负一座无形的巨山,脖颈被压的无法抬起,双腿打颤。
最后虞长生几乎是双膝跪地,眼前终于展现出开阔的平地。
暮色苍茫,日光融进了无边的黑夜中。
虞长生剧烈喘息着,有如呛进一口口烟火气,灼烧得肺部无比疼痛,再返上来,烫着一路的呼吸。
一口气梗在喉间,令她呼吸无法顺畅进出,将脸色与脖颈憋得一片通红,几次急促的换气间,胃里骤然翻江倒海。
“呕——”
她猛地吐出所有吃下的食物,吐完了吃食,便只剩酸水,呛到喉头时,她猝不及防地咳嗽起来,随着喘息溅出一口冒着热气的血,铺在草丛边的污秽物中。
胸口、肺腑、喉头、鼻尖与眼眶,刺痛不已,激得她滚下一颗泪珠。
难堪的喘息盖过山风拂动草木的声响,她整个人乱成一团,狼狈不堪。
双手陷进泥入中,五指抓拢,粗重呼吸里渐渐似夹杂了压抑的啜泣。
自在观。
一位道士捧着碗热汤,正欲送给在偏殿暂且休息的女子,跨过门槛后,却不见她的踪影。
道士惑上眉梢,适才他在长阶尽头发现身子不适的虞长生,大惊失色,她却摆摆手,只求了一处地方歇息。
这时,听闻主殿有些微声响,他便转过门,见虞产生坐在蒲团上,抬头仰望巨大的青鸟神像。
那背影一动不动,却不像求神,但浸满了落寞与失意。
因此,他在虞长生身后不远处驻足,默不作声。
她坐了许久许久,接着轻声问道:“此地可否求签?”
道士答道:“可以。”
说罢,他将签筒递给虞长生,后者伸手接过,改坐为跪。
诚心发问后,虞长生晃动手中的木筒,不一会儿,一支竹签掉落出来。
——伶仃来,孑然去。
虞长生捡起竹签,求签是率性而为的举动,她欲知晓,人不可作为时,应当如何。
她偏头去问道士:“此签何解?”
道士拿来竹签,目光从上至下扫过,后注视虞长生,温声道:“人两手空空来,两手空空去,本是干干净净的一身,皆是自寻烦恼。”
虞长生走出道观,此时已月落乌啼,视野开阔,入目尽是黑黢黢的群山,唯有眼前之地覆满银霜。
她慢慢走着,脑海里一会儿浮现那行签文,一会儿闪过往日种种。
片刻后,她顿住脚步。
不知不觉,她又走到长阶前的空地上,此时那里正站着一个人。
走马灯的画面须臾消失,虞长生颤了颤眼睫,立在原地。
吕非离换了干净的白衣,臂弯处挂着大氅。
清寂的月色将他轮廓勾勒出来,背着光,令他双眸中的点星格外明亮。
山岚拂过他的长发与衣袂。
虞长生的面容一如今晚月色,静而哀。
她望着吕非离,又仿佛眼中无他,静静地见他抬步走来。
待他行至身前,虞长生只微微抬眼,对上他低垂的眸子,没有说话,直到吕非离抖开大氅,裹在她身上,眼角才轻微一颤。
大氅比披风暖和许多,领口并未循着保暖的用处而做的紧贴脖颈,使得那些柔暖顺滑的皮毛离她脖子还剩些许距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