婉颜沉默不语,她明明万千思绪涌上心头,看着眼前人,却又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或许是此时此刻,任何语言在他那浓郁深邃的眼神前都黯然失色了吧。
“阿邕……”她第一次如此唤他,“我答应你,只要我还在这个时代,我就会一直与你站在一起。”
他们无法预估到未来会发生什么,无法知道婉颜会不会下一秒消失在他面前,但那又如何呢,至少他们能主宰自己的心意。
大概是终于把一直徘徊不去的心结终于说开了,婉颜一下子感觉轻松不少,连带着满溢的喜悦、羞涩与感动,酒意慢慢攀上她的大脑。她突然晃了晃身,未曾想方才落地的雪花都已化作清水,脚底一打滑,就感觉到脚踝猛然袭来一阵酸痛。
“嘶……”
她倒吸一口凉气,想要弯腰查看脚踝,但层层叠叠的衣物太过繁琐,一时间竟有些手足无措。
“脚扭到了吗?”在看到婉颜点头之后,宇文邕立刻蹲下,“把脚抬起来,朕看看。”
婉颜有些不好意思,但踝关节的疼痛麻木又一阵阵上涌,只好由他搀扶着在旁边石凳上坐下,小心翼翼微微抬起右脚。
他将她的右脚捧在手心,隔着光滑的蜀锦布料,他一连摁了脚踝的好几处,耐心询问她疼不疼。确定扭伤的位置后,他娴熟地用指腹在受伤的关节上缓慢按压揉捻,一圈一圈打转,又捡起地上积雪,将它们平摊在袖子上,把袖子搭于她的脚踝,勉强算作冰敷。
婉颜起初不太适应,而后便渐渐沉浸在这片静谧氛围之中,看他耐心为自己治疗。
“咔嚓。”
大概等她脚踝处的肿胀略微消减下去,宇文邕猛地一扳,给扭伤的脚踝正位。
“哎哟!”婉颜冷不防低呼一声。
他抬眸看她:“还疼不疼?”
“好像好一些了……”
“上来。”宇文邕指了指自己的后背,“回去赶快上药,目前也只能暂时稳住伤势。”
“啊,要背回去吗?”婉颜停顿片刻,“你确定你这一路背得动我吗?我身上穿的衣服加起来恐怕就有十几斤……”
“……对朕有点信心。”宇文邕扶额失笑,“你的脚现在不适合在雪地里走路,背回去不会伤到它。”
“好吧……”她支支吾吾地试探着双手环住他的脖颈,整个人趴在他□□结实的后背上,又道,“你学过治疗扭伤吗?感觉刚才好熟练啊……”
“……之前阿直——也就是朕的六弟,和朕在猎场单独打猎,他不慎扭伤了脚,朕却无计可施,等到后来宫人们找到我们,才为阿直处理伤口,当时他的脚已经肿了一大片,后来很长一段时间走路都很困难。朕不想再在发生类似情况时什么也做不了,所以就私下向那位宫女学了如何治扭伤。”
“听起来你们兄弟关系不错啊……”婉颜在脑海中回忆方才宴会上见过的那位温文儒雅的卫国公,又疑惑道,“可是他的腿,看起来为什么……”
为什么他坐着轮椅呢,难道后来又受过重伤吗……
“他的双腿残疾,走不了路。”宇文邕遗憾地摇摇头,“大概四五年前突然残废的,朕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只听他说是自己不小心从马上摔了下来。”
“好惨啊,要是喜欢骑马还摔断了腿,那得多难过……”
“从疾驰的马上摔下来,能保住命已是万幸。”他叹息一声,“所幸他是皇室宗亲,就算残疾了也不会太影响生活,要是普罗大众,恐怕连生计也不保……所以朕也一直在考虑如何尽量公平地照顾到身患残疾的平民百姓。”
“你有这样的想法真的很好哎。”婉颜将头轻轻靠在他的肩胛上,“我对这方面也算有些了解,可以和你一起想想……毕竟发展国力必须要保障民生,如果不能解决弱者的生计问题,这将对整个国家有害无利。”
“你和朕想到一块去了。”宇文邕由衷地舒了一口气,“如此甚好,等年宴过去后朕就来想办法与宇文护争取转移江陵官奴的归属,再出些新政令调度伤残百姓。”
“好,好……”她听罢心情极好,便放松了下来,阖上双眼,微微弯了弯唇角,“放心吧,我和你一起想办法,一定没问题的……”
宇文邕兀自轻笑一声,又回眸去看,却发现她的呼吸平稳柔和,似乎已进入浅眠。感受到肩膀上传来的真实份量,他丝毫不觉得累,反而格外高兴,高兴自己能如此被她信任,高兴自己能为所爱之人做些什么,高兴自己……能让她感到安心。
——安心。
他一直生活在宇文护的阴翳之下,老实说,几乎没有安心的时刻,但自从遇见她,他竟然也能享受到些许放松……他也想给她安心,更想给天下人安心。
正因为知道担惊受怕的滋味有多难受,所以他绝不想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子民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
因此,他必须要诛杀权臣,必须要灭齐讨陈,一统天下。
……
宇文邕刚踏进宣光殿的大门,瑶娘就急急忙忙小跑上前——原来她离开年宴后,就一直坐在门口等婉颜回来。
她虽然不能在宴会上替婉颜和宇文护对抗,但她至少懂得太后的言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