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差了一位名叫阿玉的丫鬟陪我同去,青神坐落在岷江之地,有名胜三岩,上岩,中岩,下岩也。而我的目的地就是中岩下寺丹岩赤壁之下。
父亲教书的地方我从来没去过,就倍感新鲜。想到这我的脚步忍不住快了许多,快到书院时,阿玉指着一个地方:“小姐,您看那里有一处池塘!”
我按着她指的方向去看,果然有一泓小池,似一轮弯弯的明月。碧绿的池水缓缓流淌,偶尔会撞到一旁的石头,泠泠作响。不知是谁在这儿放生了小鱼,鱼缓慢游过,我玩性大发,忍不住站在池边拍了拍手想逗它们。
神奇的是,鱼听见了我的拍掌声,居然游跃翩翩起来,我欣喜不已,恰好这时阿爹看见了我,踱步到我的身边,说:“我今日打算让那些后生来给这池取名字,既然阿弗来了,要不先取一个吧。”
我蹙眉思考了一番:“嗯……唤鱼池!唤鱼池怎么样!”
阿爹沉吟半晌,赞许道:“不雅不俗,‘唤鱼’,这名字取的很是鲜明贴切。”
我沾沾自喜,又看了几眼那几条活泼的鱼儿。阿爹因为还要上课,就让阿玉陪我先到了书院中的书房。路过画着枯木怪石,行云流水的屏风,我不经意一瞥,看到了一位少年握着毛笔在那里写字。因为有屏风隔着,我看不清那位少年的具体模样,可莫名其妙的,我对他却有一种熟悉的感觉。
我到了书房,先拿毛笔沾点墨写上了刚刚想的池名“唤鱼池”,笔尖划过白纸,“池”字最后一笔落下,我放下毛笔,轻轻吹着还未干透的墨,揭起白底黑字的纸把它对折,然后托阿玉把这张纸送到父亲那儿。
后来回家再路过屏风的时候,我发现那位握笔少年不见了,不知为什么,我的心里有些怅然。
到晚上的时候,阿爹叫走了阿娘,他们在房内不知道说了些什么。我只知道我快要上床休息的时候,阿娘敲开我的房门,走进来跟我说了件事。
阿娘说:“阿弗,你父亲,为你择了一位好夫婿哪!”
我脸红了起来,小声说:“我不想嫁人!”
阿娘严肃起来,可她的眼睛却蒙上了一层水雾:“你长大了,总归是要嫁人、离开阿娘的,这不是说说不想嫁人就能办成的。”
她说:“他比你大三岁,是赵郡那儿的,离青神不远,你们算是乡梓。还有那位少年英俊,文采斐然,再说你阿爹今天不是让众秀才给书院旁的池子取名么,你们俩取的名一模一样。”
我愣住了:“什么?”
阿娘欣慰地说:“这样看来,你们呀是有缘分的,既然有缘分,那就要紧紧抓住是不是?天色不早了,阿弗早点睡吧。”
她离开了我的房间,我还没缓过来。
到底是什么人,能够机缘巧合跟我给一泓池水取一样的名字呢?
又过了一些时日,阿爹请人做媒,然后我们家跟他们顺利敲下了婚事,日期就定在次年春天。
我时常紧张,紧张我未来的夫君是怎么样的,他长得俊朗吗?他脾性温柔吗?他会对我好吗?文采怎么样?会不会爱人?
春节到了,吃过年夜饭的我站在瑞草桥旁,看着向天飞去在空中绽开的烟花。不知怎的,我心底浮起酸酸的感觉,大抵我是知道这是自己在娘家过的最后一个春节,有些难过舍不得了。
我又想起了那位叫苏子瞻的少年,他或许已经娶妻了吧,甚至可能连我的模样都忘却了。我的目光投向那盏泛黄的明月灯,一阵清风吹过,它随风左右飘荡着。我打了一个寒颤,拿下灯进了屋中。
婚期愈来愈近,转眼就到。到了要走的那天清晨,阿娘送了我好多东西做嫁妆,簪子,衣裳,玉器,等等。她看着我,流下了泪水,恨不得将她唯一的女儿的模样狠狠刻在心头里。我鼻头一酸,给了她一个拥抱:“阿娘,我走了,你和阿爹要保重。”
阿娘抽泣着:“走吧,阿弗体弱不要折腾坏身体。到了婆家要对公婆孝敬谨慎,跟夫君要和和气气……”
我被盖上了大红盖头:“阿弗记住了,那,阿弗走了。”
接亲的人马已经在门口候着了,我被丫鬟牵着踏入轿子。队伍浩浩荡荡离开原地,我偷偷掀开盖头一角,拉开喜轿遮着的帘,想再看一眼我的家。但真当我瞧见家角落的一片片砖瓦时,心中的忧伤不请自来,我迅速拉下帘子,盖上了头上那块鲜红的、绣着繁琐图案的布。
队伍到达了我的夫家,我又被牵着走下轿子,因为有红布,所以我要走稳路只能靠人带领。当我觉得应该走到大门口的时候,一只温暖的大手握住了我的手,我就这么被牵着,与他一同踏过火盆,走到大堂,大家都在恭喜着我将来的公婆:“恭喜苏老爷了……”
我因为被布盖住了视线,所以看不清我夫君长什么样子,众目睽睽之下我也不能掀开看。我就这样拜完天地,拜完高堂,然后跟身边那位要厮守一生的人拜了一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