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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算过了六年,特别是对于男子来说一年便是一个样的成年之路。他的棱角还是依旧稚嫩柔和得像一个刚长成的少年。
“原来是你。”
沈知寒终于明白,很多简单的话在面对不想简单对待的人时,就没那么容易说出口了。
“你居然还活着。”
“神官大人。”
她的声音染上些哭腔,难以自控地轻轻颤抖着。
秦镜微微笑了笑:“我已经不是什么神官了。”
“现在的我不过是一个偶尔会被人骂着江湖骗子的寻常道士罢了。”
沈知寒不知道怎么接话,只能直直地看向他,就好像从前她总是在祭台之下仰望着那样。
祭台之上的少年,银冠高马尾,眉间一点红,风雪不染。圣洁得好像群玉山头最无瑕的一抹白璧雕刻而成的神子。
北魏人人信仰诸天神明,秦镜作为世代为民祈福的归终山亲传弟子,很小的时候就被先帝选中,做了祭祀典仪的神官。
后来因为天运加持,总是求雨得雨,祈胜获胜,先帝几乎把他捧成了福泽整个北魏的明月。
秦镜缓缓地摘下了面具,面具下光洁细嫩的脸颊上居然是张扬恐怖的刀疤。凌乱交错,宣泄着恶意的一道道伤痕。
沈知寒心下一惊:“谁干的?”
秦镜冷笑一声:“除了那个人,还能有谁呢。”
沈知寒的双眼睁了睁,无端的想起陈寅的手腕上也是这样密密麻麻的伤口。
她带着些试探地开口:“谢无救?”
秦镜不置可否。
沈知寒攥紧了衣袖,只觉得自己的心开始砰砰地猛烈跳动起来,她连忙追问道:“当时事变着火之时,大殿里到底发生了什么。”
秦镜的眼神一瞬之间变得无比冰冷:“那样恶心的记忆我不想再回想第二遍了。”
“若你想知道就去问问谢无救吧。”
沈知寒不敢相信地看着眼前的人,他眸间流露出的厌恶憎恨,是她记忆里从来没有过的。
那个总是如琉璃般澄澈的少年,分明对所有人都怀抱着同样平等善意和关怀。
他一步步地走向沈知寒,逼得沈知寒步步后退,直到脚后跟撞到挂着画像的墙,秦镜才堪堪停下。
他举起手,指尖轻轻地从沈知寒的脸上抚过,一遍又一遍,极其眷恋地描摹着她的眉眼。
“知寒,曾经我喜欢这世界上一切美好的东西。”
“而你是我见过最漂亮的人。”
“这么多年过去了,你仍旧如此美丽。”
“只可惜你再也得不到幸福了。”
他眸光沉了沉,漆黑得几乎要没办法照出沈知寒的影子:“你就要嫁给他了对吗。”
他停住的指尖微微颤抖着,像是在极力隐忍克制着什么。
“嗯。”沈知寒放纵着他的动作,没有出手阻止,只是想看看眼前的人,经年的仇恨到底把他浸泡成了何种模样。
他们从未离得这么近,就算是她最虔诚热忱地信仰着他的那些年也不曾;却也从未离得这般远,明明近在咫尺,却怀揣着各自的心事,两人之间隔着的是沈知寒看不清的六年光阴。
他突然不再言语,良久之后,叹了口气,默默将彼此之间的距离拉开,轻巧地换了个话题,神色恢复如常:“沈指挥使,这次来找我的目的,我大概已经知晓了。”
沈知寒洞若观火地笑了笑:“可小神官大人的语气,可不像是要轻松告诉我的样子。
她低头整理起有些被压皱的裙摆,等着秦镜回应。
“确实如此。”
秦镜温柔秀气的脸上,平添的那些狰狞的伤疤,连带着他总是充满神性的笑容都开始渗着些阴冷潮湿的寒意。
他望向沈知寒,缓缓说道:“知寒,我想让你去杀个人。”
“只有杀了他,我才能找回自己。”
沈知寒心中一惊,有种难以名状的悲伤突然收紧了她的心脏:“谁。”
秦镜勾了勾唇:“谢无救。”
沈知寒挑眉:“神官大人你应该知道他如今是我的婚约对象吧。”
“你是想让我去做那千夫所指的杀夫之人吗。”
秦镜将双眉凝起,眸子里蒙上一层薄薄的雾气,眼角红了红,周身的戾气一瞬之间全部收敛起。整个人重新变得温柔无害。
“我当然知道沈指挥使不会答应。”
“也罢,便当我是在无理取闹吧。”
沈知寒无奈地放柔了声调,半是哄骗半是认真地说道:“我虽然不知道你们中间到底发生什么。”
“但他让你毁容之仇,我答应你一定帮你报回来。”
“这是我,一个曾经秦镜大祭司最忠诚的信徒的承诺。”
说罢抬起头,直直地望向他的眼睛,诚恳万分地问道:“你相信我吗?”
秦镜的眸光闪了闪,好像短暂地又恢复到了从前的纯良温顺:“我一直都最相信沈知寒这个名字。”
“相信她拥有改变一切的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