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夜无尘,月色如银低垂流淌。
新婚前夜,沈知寒却一个人站在庭中,仰头看着满园被装点出来的喜庆热闹。
她喜欢清静,府中向来是一切从简,她素来视金银珠玉皆如云烟,生活得寡淡又随意。这还是第一次,看到就连从墙外斜伸进她院中的翠竹都被张了灯挂了红绸。
灯影如星火散落成海,她浮浮沉沉间看着光烟变幻闪烁,竟然一时分不清这是灯火之月夜,还是月夜之灯火。
沈知寒面前放着大婚要用的嫁衣,金丝缀珠,上上等的工艺。她伸出手轻轻抚上,顺着针脚走线,一点点感受着这件衣服的脉搏。
就好像靠这种方式能多少了解到一些,赠予之人的珍重和在意。
她以为他们两人是为了偿还所谓的因果,才被一根红绳牵扯住了一生。
但是谢无救却出乎她意料的认真。
因为钦天监所谓难得的黄道吉日,婚期定的仓促,短短一个月,谢无救在朝务周转间还能将事事安排地妥贴周到,尽心尽力到了她几乎没有插手的余地。
殿下给他们新赐了一座府邸,以作两人新婚日后所居。
但他们谁也没给匾额题名,就等于没有人成为彼此的附属品,需要把自己的姓放到对方后面。
沈知寒想这大概是双方都默认这只是一个供他们短暂停泊的港湾,而不是家。
本来他们这种人也就像不断迁徙的群鸟,只有无数个落脚点,从来都没有家。
但是谢无救这般的用心,沈知寒虽然不知道他是不是为了周全礼数和赢些脸面。
但她多少也算有了些实感——在律法上她多了个家人的实感。
谢无救有谢清夷这个姐姐;而她有了谢无救这个名义上的“夫君”。
沈知寒莫名地觉得有些心慌和不安。
胸口阵阵涌来的闷痛和关节间好像还在微微响动着的酸胀感,让她下意识想闭上眼睛缓解。
她刚想清静一下,远处就走来几个两鬓斑白的嬷嬷。仪态举止一看就是宫里的人。
沈知寒向她们点头示意。
几个嬷嬷一看到沈知寒面色不佳都上前将她团团围住,嘘寒问暖起来。
“沈指挥使这是怎么了。”
“看起来不太舒服的样子,这紧要关头别不是染了风寒?”
沈知寒摇摇头:“我没事。”
耐心解释道:“只是有些累。”
几个嬷嬷眼神传了几个来回。沈知寒觉得更加不妙了,有些坐立不安地挪了挪身子。
嬷嬷们看穿她的局促,十分自然地一个抚住了她的手一个轻拍她的背,其他的跟着连连好言宽慰道:“这大姑娘嫁人都是会紧张的。”
“沈指挥使不必忧心,总是要过这一遭的。”
沈知寒叹了口气。
“其实….”
嬷嬷们又彼此使了个眼色,还没等她把话说完一副心下了然的样子。为首的季嬷嬷从袖中掏出本小册子来。
沈知寒疑道:“这是…?”
季嬷嬷答道:“这是指导姑娘家如何行周公之礼的。”
“沈指挥使不必担忧,这宫里娘娘们每次侍寝前都是我们几个教导的。”
“沈指挥使得陛下重视,才特地叫我们前来的。”
沈知寒面露难色,有些犹豫道:“这个我用不上吧……”
“不会不会。”嬷嬷们连连摆手,有些骄傲地冲沈知寒挤了挤眼睛:“沈指挥使你打开看看。”
“这是特地为您准备的。”
沈知寒眉心跳了跳,艰难应下:“好吧….”
虽然她从小跟着魏明瑜长在宫闱,见过不少桃色秘辛,也自以为不是什么白纸般无暇的人。
但她打开的一瞬间,脸还是不由自主地红了好几度。
眼神都开始变得飘忽不定,就连素来清晰口齿也磕巴起来:“竹钗….毛笔…..玉如意…..”
她的手指顿了顿,眼睛陡然睁大了好几分,瞳孔不住得颤抖:“这个…擀面杖是什么!?”
季嬷嬷咳了咳:“其实….如果觉得这些不太好驾驭的话。”
“手指也是可以的。”
沈知寒更加错愕,语气都升了几个调,不可置信地问道:“我的还是他的?”
季嬷嬷正了正神色,认真回答:“当然都可以。”
“沈指挥使和谢掌印的手指都很骨节分明,修长白皙…..”
沈知寒只觉得自己整个人都快着起来了,头晕乎乎得嗡嗡作响。从脖颈一直蔓延到到她耳根的潮红,烧得她视线都快有些模糊了。
旁边的嬷嬷看她这幅模样,纷纷调笑着揶揄道:“我们沈指挥使还真是纯情啊。”
沈知寒双手托着脸,试图用被夜风吹凉的手给自己的脸降温。
恍惚间,她的视线飘到远处的屋脊上,似乎看见了谢无救的身影。
应该是自己看错了吧,她揉揉眼睛,待视线清明聚焦后再一次望去。
沈知寒:“?!”
谢无救见自己被发现了,轻笑一声,从屋檐上轻盈地跃了下来。
走进时才发现,他的一身黑衣居然是比这夜色还要深上几分,只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