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有言醉说起这话时眼里淡淡的痛悔。
眼前的人,是义父的表弟。二十年前柳家灭门,在柳家做客的言醉救走了一个孩子,那个孩子就是柳垂江。之后的四年,言醉都把这个表弟带在身边。直到十六年前,他被独孤一鹤挟持,跳崖之后成了鬼医的药人,在那之后又过了十年,他杀了鬼医,并摇身一变,成为了江湖上令人闻风丧胆的毒书生梅谢雪——这是结合梅谢雪的自述和陆小凤的探查得出的真相。
连七有千般疑问,一时不知从何问起。从她进这阁中的一刻起,她意识到眼前人也脱去了一贯示人的假面,显得幽深冷寂。
这才是真正的他吗?
“十六年前,严柳氏带着严放投靠独孤一鹤,投名状就是柳家嫡孙。”肖祐派人查出了当年的隐秘,并着人告诉了陆小凤。
“言醉出身江湖,和这表亲家并不怎么亲近,但他带了柳家男孩四年,自然也培养出了感情。但后来不知什么原因,把这孩子托付给了严柳氏二人……”
十二岁的男孩被亲人出卖给了独孤一鹤,作为威胁表哥的筹码。为了不拖累言醉,男孩选择了跳崖——这就能解释他为什么要杀严柳氏。
梅谢雪放下杯子,从怀袖中摸出一卷画纸,徐徐展开,并不避人。连七看到了画上的内容:正是当日柳可可给自己的那幅。画中戴着半块玉玦的少年脸上尤挂着稚气的笑,远处亭子里露出一点红衣人的袍袖。
如电光火石,连七猜到了这个红衣人的身份。
梅谢雪的喉中发出一声若有似无的嗤笑,紧接着,手一松,画纸飘落到火盆上,转瞬便被火舌卷噬。
“十六年前,到底发生了什么?”还有,你到底想做什么?
梅谢雪却未回答她的问题,只见他紧了紧身上厚重的披风。连七暗自皱眉,虽是深秋,但他这么怕冷吗。
他低低笑了起来,笑声里透出几丝癫狂之意:“你都查出来了不是吗?”
他盯着连七,如同毒蛇盯住猎物,连七在他眼里看到翻涌的恨。她很难把面前的人和画中人联系到一起,他是梅谢雪,不再是柳垂江。
连七知道,自己已不必再问。
“燕凡和燕珂在哪里?”
“死了。”梅谢雪漫不经心地道,朝连七扬起笑:“我杀的。”
话音刚落,出鞘的刀便架到了他脖子上。
梅谢雪却依旧笑着,面色不改,似乎笃定连七不会真的杀他。
连七的刀的确并未落下。应该说,当她知道面前人真实身份的那一刻起,注定她不能杀他。这是言醉欠柳垂江的,如今变成了她欠他的。
“为什么?”两个孩子与他明明无冤无仇,何况还是言醉的孩子。
“为什么,”梅谢雪重复了这三个字,接着发出一声神经质地笑:“你问我为什么?”
他起身,朝连七一步步走近,即使刀刃割破了皮肤,也似毫无知觉。
“言期,我告诉你为什么,”他一字一句道:“因为当年,言醉,我的表哥,他是为了救你才抛弃的我。
我当时,的确是不想让他为难。即使是唐云儿那贱女人给我喂毒的时候,我也没叫过一个字。但跳了崖,我落到鬼医手里变成了药人。十年……十年啊,我生不如死,我每一天都在想,为什么他还不来救我。就像此前他答应了我爹,在柳家被满门抄斩的前夜救我和姐姐离开柳家。
我等啊等,终于意识到他不会来了,我只能靠我自己。
你不知道,我有多恨他,还有你!”
“那时义父受了很重的伤。如果不是后来遇到燕双姐,他也活不下来。”连七道。但至于后来,言醉为什么再未回去中原,她亦不知晓。就像她不知道义父后来是何时又与燕双有了联系。
梅谢雪却根本没听她的解释:“你知道独孤一鹤为什么费尽心思要杀他吗?”
“为了始皇陵的宝藏?”
梅谢雪讥笑着摇头:“始皇陵的宝藏?”
“当年名动一时的宝藏从来不是始皇陵,而是你,言期。”
“我?”连七诧异不解。
“独孤一鹤不是霍休,对于他来说,拥有金鹏王朝三分之一的财富就已经足够。可作为江湖武功至高的人之一,他想要的自然还有世间至高的武学。”
“可我当时只不过是个婴儿。”别说武功了,连行走都不能。
“是啊,所以他要的是你的什么呢?”
梅谢雪的声音忽远忽近,连七眼前一阵眩晕,手中的刀一时不稳,反手抵住刀,半跪在了地上。
眼前明明暗暗间,她看向桌上自己未动过的酒:“我明明没喝……酒……”
“是啊,可你为什么不喝呢。”梅谢雪淡淡道。说着,挥灭了燃香。
刀落在地上,发出“哐当”一声。接着,连七眼前一黑,彻底栽倒在了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