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七)
他不是自幼便有天赋练舞。自从被卖进了乐坊里,他一面咬着牙暗恨母父,又一面不愿意献媚学舞。
任凭班主打骂,拿着鞭子往身上抽,他都不情愿。
班主喜欢他的细腰,这样的腰肢千百个里面难找。虽然筋硬一些,让管事的多压一压也就好了。反正被压的不是自己,疼就疼些。
所以,一直也没想过把他往窑子里卖去。
何况,他只是腰肢软,真的往窑子里去卖,也卖不出上乘的价格,何必呢。
可是这个死小子,整日缩成团,一声不吭地挨骂,只要班主把自己送回家去才肯罢休。
直到那一夜。
那个舞伎不过比他大几岁而已,还没开脸上台献舞。班主拿不准他如何,也是衙门逼迫得紧了。刚上任的大人脾气让人摸不准,那个叫鹿遂哥儿是容貌最美的,可是年纪只有十三四岁。人事还不大通,那大人既然瞩目于舞伎,便是钟爱他们柔软而能动的腰肢,据说在枕簟之上,倍加不同些。
有些女大人身子懒怠,只爱看儿郎在上面活动。
这就会把目光锁定在舞伎少年身上。
自己的权力覆盖不到的,便攀扯关系,要旁的大人给自己找。
一来二去,竟然有那么多大人要舞蹈班子去服侍。
那一批哥儿练成手了,要登台前,却犯了难。
没有大人为他们作保,除了跳得极为出彩的蓝潇,旁的都只能闷在台下。
班主一狠心,将鹿遂叫来,略略教了几句人事如何做,就让人拿一顶小轿子,把他送去了保大人府上。班主是个中年女子,她教的床1笫1人事,一个十三四岁的少年如何听的进去,鹿遂原本就是个腼腆的人,听见这话脸腾地红了,往下竟似把耳朵关上,一个字也不入耳。
柳倌不知道那一夜鹿遂经历了什么,只是半宿过去,他被拿了担架连夜送了回来。
那刺鼻的血腥味让他终身难忘。
他不合群,和任何小倌都没有交集。
可是一个鲜活的少年,从娇羞错愕地走上轿子,到浑身是血、是伤痕地被抬了回来,哪怕他和这个人毫无交情,他也是满心的震惊。
为什么。为什么行了1房之后会变成那样。不是说床笫1之事是最销魂蚀骨的吗?
为什么濒死的鹿遂倍抬回来后班主一点惊讶的意思都没有。
一堆习舞的少年们扑在那濒死的肉1身旁边痛哭。班主找了大夫诊了脉后,大夫只说了不中用三个字。治疗的银钱,怕是能再买好几个他这样的男孩了。
还没等鹿遂咽气,他的身体就被班主扔了出去。
不知道是在哪一条街、哪一条巷。不知道过往的人群有没有被吓到。不管有没有,总归,是不会有人愿意把鹿遂捡走好生养着的。
清晨,那个母家姓刘的少年,对着墙根压起了腿。
这十年他每一日都是那样起早贪黑地练舞,他知道,只有跳出了头,有了一定会红的意思,他才能避免掉那样的结局。
他掐尖儿。他要强。他一定要做最好的,最优秀的。哪怕是第二,也是有可能被送走的。
他自幼就知道了,女人是没有心的。
要利用女人,要让女人捧红自己,但是绝对不能把真心付出给女人。
对。
就这样,到了他登台那一日。
要他上台,成为下一代的当红舞伎,班主是没有片刻犹豫的。
他实在是太显眼,太有能力,强强甩了第二名不知多少。
班主送过多少舞伎到大人们府上,却从来没有想过要柳倌去。
柳倌,自己亲自取的艺名。
他的柳腰纤细而有力量,起舞事轻盈无比,恍若无骨。
他那么聪慧,一点即通,自己给自己编了多少新奇的舞蹈。
可算是皇天不负苦心人,他出名了。成了京城第一舞伎。
又被谭将军买走,献给了当今的太和皇帝。柳倌在一张鼓面上起舞,好似蹁跹的蝴蝶,在皇朝里名动天下。
被谭将军买走时,柳倌想过会被她如何。他害怕极了,所以每一日练舞都不曾停下。除了跳舞,他也不会别的。不识字。偶尔和乐师学了几句唱曲儿,却也不算出挑。怎么能和专业的歌伎比呢。
谭将军可是将军,宁国的女人都放肆外向,将军变会更加暴力。
他想过自己会不会有那样一天,他想了很多应对的法子。
可是,等了很久,却没得到一次传召。
是不是谭将军腻了?
可是一起被买回来的辜青林和檀倌也没有传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