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姿态轻盈,若一场最深的梦境里,栩栩化出的蝴蝶。
所有的舞姿,都是阿秋已经无论醒梦,都练过千百回的。
但这个少女舞出的,并不是变化的姿态,而是流动的诗意,以及深刻的感情。
阿秋此刻,已然想起了她是谁。
阿秋曾经见过她一次,在梦中一座深宅大院的书房之中。那时,她正背对着阿秋写一首诗。
“生年不满百,常怀千岁忧。昼短苦夜长,何不秉烛游?”
阿秋脱口而出:“那时你说,你不曾见过白纻舞。”
重纱之后,少女的舞姿渐慢渐缓,不知是否错觉,她的声音较之上次,变得更加成熟,且带着一丝若有如无的忧伤:“你可知道,时间是流动的。即使是同一个人,在不同的阶段亦会有不同的模样。那时的我不曾见过,不代表现在的我,也没有机会看见与习得。”
不知为何,她的声音与容颜,对于阿秋似乎天然有着强烈的吸引力。阿秋无比地想要掀起白纱去看一眼她的容貌,却又本能地觉得,若是这般做了,这个梦恐怕就会立刻中断。
她也无法再见到这个少女。
这是这位少女与她之间,未曾了结的缘分。
阿秋道:“所以,你是这白纻舞真正的创编者,对吗?”
少女的姿态静止下来,她轻轻地道:“白纻舞并没有一个单独的创编者。它最初进入宫廷,是由一位生于吴地的朋友推荐给我。而后,有人沿用了吴歌西曲的风格,为其完善谱曲,并将他在江南所目睹的宴会舞姿完整绘画下来,再经清商部舞伎完善和编舞,才有了如今这套完整的《白纻》。”
阿秋隔帘,沉默片刻道:“我看你的起手动作身法,虽然美妙,但你必定也不是从小习舞的。你为何……会想到要亲自练习这《白纻》呢?”
上次一见,她便从这少女的气质风华看出她必然是高门贵女。《白纻》从前在江南亦是宴饮女乐,多为家伎官伎佐宴呈献的曲目。
阿秋虽是江湖中人,却也知高门世族千金,必不会被许可学舞伎色艺娱人之舞蹈剧目。
少女轻叹道:“为何连你也觉得,我不可以呢?”
这语气里,却似有更深一层的轻愁。
阿秋为之语塞。
少女怅惘地道:“即便是在宫中,也有人总可以想做他想做的事情。唯独我……呵。”她的叹息中带着难以言喻的伤感。
不知为何,她的一笑一颦,似总能牵动阿秋的心情,随之起伏生落。阿秋立刻便道:“不不,你也想学什么,想做什么都可以。”
又补充道:“至少,我是这么认为的。”
纱后的少女,声音似乎有些意外:“你为何会这般认为?”
阿秋道:“因为,像你这般美丽的人,大约做什么都是对的。”
这话看似无稽,却是阿秋真得不能再真的真心话。她自第一眼见这少女,便自然而然觉得她周身仿佛笼罩着一层浅浅的光晕,是一种发着光芒的美丽。
相形之下,以往见过的美女如宸妃、赵昭容等人,尽皆黯然失色。
重纱之后的少女,轻轻的笑了。但那并非是觉得好笑或者好玩的笑意。
如阿秋没有听错,她的笑声中,竟似带着一丝欣慰。
令阿秋不解的是,被自己理解与接受,对于她来说有这般重要吗?
少女笑完,轻声地道:“还记得,你曾经问过我一个问题。”
阿秋上次问过的问题,再度脱口而出:
“如何爱一个人,而不至于伤心。”
白纻轻纱拂动,帘后人的身形静止不动,却随着轻纱摇曳而若隐若现。
“这世间的很多美丽,本就是由伤心组成的。”
“白纻的生丝,是由春蚕的生命吐成。”
“无论是爱而不得的缺憾,始乱终弃的悲伤,还是两心相许的圆满,它都是爱情的一种模样。”
“爱情也是命运的另一种形态。当它降临时,人只能面对,而无法改变和抵挡。”
眼前的白纱,渐渐化作朦胧的水雾,而其后的人影,亦渐模糊虚幻。
阿秋忽然想起来一件事,伸手去抓面前的白纻轻纱,仿佛想要留住这个梦境。她大喊道:“告诉我你的名字!”
少女似真似幻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又逐渐远去:“我叫——阿秀。”
是在哪里,听到过这个名字。
寝堂之中,阿秋独自惊坐而起,背上的冷汗湿透了重衣。
满堂舞伎们熟睡的呼吸声均匀,一连多日练功极累,大家各自拥被高卧,以备明日的表演。
窗外月色如水,照到榻上。她手中此刻,正抓着一件白纻舞衣。
领口的金线和珍珠、水晶,在月光下闪烁出细碎的,摇曳不定的辉光。
华丽而又清凉。
阿秋想起来,这是今日练功散场之前,薛红碧千叮咛万嘱咐的。
今夜所有舞伎,必须将自己的表演服装和头面带离化妆间,一直随身携带,寸步不离直至上床。
即使在梦中,也必须抱着舞衣。
阿秋并不知道当年《白纻》演出之前,曾发生过何事。仅从两位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