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陵堂中人看待感情一向超然理性,并不受世俗约束。墨夷明月本人并不在意顾逸和阿秋究竟是何种关系。
但最好,那关系对阿秋无害。
少师顾逸名重天下,金口玉言。他说是师徒,那便只能是师徒。
不会再有别的可能了。
墨夷明月似是终于下定决心,直视顾逸道:“少师收徒,乃天下大事。如若不嫌弃,今日就由本座做个见证,少师在此地受阿秋三叩之拜,礼成后,会由刑风堂通传天下,言少师喜得佳徒,后继有人。少师以为如何?”
他之所以提出这一提议,吃定的是,一旦拜师礼成,天下皆知,无论江湖、朝堂、宫中,众目睽睽皆在,顾逸决不能再有其他心思。
顾逸一向深沉缜密寡言少语,却并非不通人情世故。
对上老江湖墨夷明月亦如深渊般喜怒难辨的眼神,只一个目光交击之间,他便明了了对方心思。
他能理解墨夷明月的顾虑,亦更深地感受到兰陵同门对阿秋的呵护。
但他此刻只想护着阿秋,却并不想与兰陵中这类心思复杂之人打交道,更不愿受对方挟制。一举一动全被对方牵着鼻子走。
他淡然道:“不必。顾某之徒,我自能令天下人知她是我弟子。”拉着阿秋便要立刻离开。
墨夷明月在他身后意味深长地道:“少师自不会欺天下人。但人最易欺的,却是自己。当然少师是君子,不欺暗室,这话便算在下没有说吧。”
顾逸身形一滞,不知为何觉得这话听了极其刺耳。他脸色略沉,仍是带了阿秋离开。
阿秋却扭过头,喊道:“二师兄,记得把帮我买的东西送去金陵台!”
墨夷明月一怔,几要苦笑出来。
师兄墨夷明月最后那句话,实则阿秋是听懂了的。
但她见顾逸神色不妙,便只能插科打诨地混过去。
师兄明夸实讽地说顾逸“不欺暗室”,实则那夜暗室中发生的事,她并没有忘记,看顾逸神情,他也不是不记得。
但顾逸若不想提,她也不会再提。
她本就非深宅大院中一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娇娥小姐,并不等着旁人负责。
如此这般地可以守在顾逸身边,得与他朝夕相对,她已然觉得十分欣悦。
回去的一路上,她拿不准顾逸是什么心情,便会时常地逗他说话。顾逸仍如以往那般,言语短少,但都会回答她,看不出来有什么异状。
直到回到金陵台上,他的书房之内。
顾逸肃然了脸色道:“你先去换衣裳。”
阿秋左瞧瞧右看看自己身上,不明所以地道:“这金雀霓裳才买回来,我还没有穿够呢!”
顾逸怔了怔,想是从来没想到过这情况。迟疑片刻,语气软和少许,道:“行完拜师礼再换回来。”
阿秋被这句话吓了一大跳,直抓着他袖子跳起来,圆睁美目道:“什么?”
武林规矩,一日为师,终生为父。她是敬重顾逸,可她确实真的从未想过拿顾逸当爹孝顺。
顾逸看着她惊恐之状,不知为何有想笑的感觉。拜他为师而已,她之前明明也答应过,怎地临上轿了,却这般惶恐?
表面上,他脸色却沉了几分,道:“你没听见今日你师兄的话?”
她之前推托要问师父万俟清的意见,而如今,万俟清的答允已然公然带到。她再无推托之辞。
阿秋无奈地道:“顾逸,我师父的话,其实我也不是每句都听的……”她的话才说了一半,便被顾逸黑得可滴出水来的脸色吓回去了。
她总不能一句话便白白调戏了两大宗师,而且拜顾逸为师,这是世上多少人求也求不来的,她总不能说自己思想上还没有准备好吧?
看着顾逸脸色愈来愈黑,阿秋便有些慌张。其实她也不是胆小之人,但就是怕了顾逸。
阿秋身为一堂之主,行事从来果断干脆,眼见此关逃不掉了,虽则她也未想明白自己思想是有哪里不对,却知不能丢人。
她立刻拿出壮士断腕的勇气,把心一横,两眼一闭,当即对着顾逸跪了下去,就要叩头,口称:“弟子阿秋,愿拜顾逸为师,从此听师父的话,孝顺师父,志诚学道,传承门风。”
她这一跪,却将顾逸跪了个猝不及防。顾逸还未等她一个头叩下,已是本能一拂袖便将她扶了起来,待得他自己反应过来,已是与阿秋大眼瞪小眼,面面相觑地相对无言。
其实,他也不知自己为何要阻拦阿秋叩头。
大概是因为,他生平从未收过弟子,故而并不习惯。
也还因为,当年他入门之时,并未向自己的师父叩过头。
他这一门,传承隐秘,千百年来都是单传一人。拨乱风云,辅立盛世,从来一人便已足够。
更将世间一切伦常礼制视为统治人的手段。
而用其术者,本身当然不在其中。
顾逸本身极重礼教,循规蹈矩,那却是他认为自己应向世人呈现的教化榜样。
君子应垂立为天下范。
若五伦倒立,君臣无纲,则天下何以为治?
但经历人心反覆多次的他,又明知一句言之凿凿的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