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廷复古雕花镜子结起霜花似的水雾,初弦紧紧闭着眼,呼吸些微急促。
淋浴间花洒的温度调得很高,柔腻瓷白的肌肤激起一层薄薄血色。
她小动物似的柔软前额抵着被热度蒸得刺痛的镜面,断线水珠接二连三,沿着饱满额头落到精巧下颌。
像不知从何而起的眼泪。
她和贺清越之间,有一条最模糊最暧昧不清的线。
他站在线的边缘,一身碎玉浮冰的气质,眉眼孤冷,与千万人中眺过来一眼,足够一场天崩地裂的心悸。
初弦警醒地搓了一把自己脸颊,极力从肾上腺素飙升的混沌状态中解脱。
她低头擦着干发巾,肩颈线条优美,歪斜睡衣遮不住泛着珍珠光的细腻肌肤。
还好今夜是伦敦之行的最后一天,明天她就能回到南城,不用再面对从挤挤挨挨行程里单独抽出一日时间就为了回来见她一面的贺清越。
初弦盘腿坐在沙发上,单手揉着潮湿发根,她刚刚洗过头,发梢抹过酒店自带的护发精油,清新橙花的味道。
她是常年静音选手,过了十点半,自动进入勿扰模式。
手指捞过透明硅保护壳的手机,这部手机是好几年前的大热款,用到今天,256G的内存只剩可怜的7G左右。
系统提示升级信息,初弦习惯性点掉,她打开微信,乔微拉的伦敦工作群有99+的未读信息,红色字体提示她:有人@了我。
初弦没有点进去,而是切进工作群之下的对话框。
钟立谦:是明天的飞机吗?几点落地,我看有没有时间去接你。
初初:不误机的话是下午三点。你不用来接我啦,我下飞机后,要直接去研究院。
没等回复,初弦扣盖手机。
行李已经收拾好,送给黄立勇一家和许教授的礼物已经买也妥善地收进行李箱的最深处,她环顾这间空旷华美的酒店套房,在钢筋水泥的21世纪,这间充满上世纪维多利亚风格的房间就好像一个华美但易碎的梦。
初弦把干毛巾放回干净明亮的盥洗台,洗漱完毕后,她蹬掉酒店的白色家居鞋,利落上了床。
订了闹钟的手机搁在床头柜,手肘撑在床上,初弦探身,睡前最后看一眼手机。
没想到钟立谦给她回消息了。
钟立谦:那好。我下班后,去接你吃饭吧,还是上次那家自在居,可以吗?
她有些不适地抿了抿唇。
浅一层的心思,是钟立谦想要弥补上回将初弦一个人留在自在居的尴尬。
但他还有深一层的意思。
是想知道,她和贺清越,有没有可能。
初弦隔了好一会儿才给他回复。
初初:好。
钟立谦:伦敦已经很晚了,你早点休息,养好精神。
初弦没再回复。
原本打算放下的手机忽然悬停在半空,她翻了个身,把自己卷进柔软的天鹅绒软被,呼吸仿佛一并被埋进了伦敦的夏日。
打开手机浏览器,指尖一个字符一个字符地敲。
【歌德;银杏】
相连的关键词很快跳出来,初弦支着晃晃悠悠的小腿,她的骨架很细,纤细亭匀,投影随着她的动作拓在墙面。
没有系统地学习过德语,诚如她所说,不是每个人都像贺清越拥有过人的语言天赋。
找到一篇国内译版,她翻了个身,平躺着,清甜空灵的柔软声线念到最后一句时倏然沉默。
像是被强行摁下暂停键的录音。
“你难道不感觉在我诗中,
我既是我,又是你和我?”
白底黑字的翻译,她看了很久。
心绪滚滚翻涌,那种几欲将她淹没的错觉再次从黑暗伸出触角,试探地碰了碰她。
初弦二话不说,利落地关上手机。
她这夜没有睡好。
做了一个荒唐诡谲的噩梦。
梦见自己像个痴汉似的,捧着理查德夫妇送她的戒指,亦步亦趋地跟在贺清越身后。
在跟他求婚......?
贺清越一脸高傲冷漠,冻着一张天上地下绝无仅有的帅脸拒绝她:“对不起,我们不合适。”
梦中的自己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含糊着问:“我们哪里不合适?”
贺清越是个面瘫。
“因为我是人,而你是挂在天上的小月亮。我们属性不一样。如今跨越人设恋爱会违反视听法则。”
初弦惊醒,背手抹过额角,发里浸了潮湿温热的汗。
后半夜便再没有睡着。
翌日是启程回国的日子,她破天荒地买了一杯冰美式,梦游着跟在乔微身后。
乔微难得见她这么没精没神的模样,笑着捏捏小姑娘怎么熬夜也不会松垮的年轻肌肤,笑说:“怎么了我们小初,昨晚没有睡好吗?”
初弦不可能全盘托出,她咬着咖色的纸吸管,闷闷地点了下头:“做了个噩梦。”
梦见贺清越,这可不是噩梦吗?
乔微失笑:“没事小初。梦和现实都是相反的,你别想太多。”
初弦没被安慰到。
如果梦和现实是相反的,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