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出如梦舞厅, 天空已成为黑色的俘虏, 但冬日的星星对比夏季的夜晚也不遑多让,一抬头便可清晰看见无数星星远远近近的闪烁光芒,像是整个世界都被装在一个巨人的萤火虫瓶子里, 那样既辽阔美丽,又逼仄落寞。
风很大, 顾葭一出门便被吹的眯起眼,不过一秒后身后便有人站在了他的风口,稍稍帮他挡了一些风, 然后伸出带了黑色皮手套的手,叫了一个等候在舞厅门口的车夫过来。
舞厅的门口是车夫聚集地, 一般夜里也只有这样的地方才能拉到客人, 但要想在这里拉客也是需要一定条件, 比如需要给这个舞厅的所有者缴纳停车费, 不交的话不允许停在这里。
顾葭与陆玉山所站的位置正巧是正门附近,按理说应该是按照顺序由第一个车夫过来拉他们, 但顾葭瞧见不远处还有个车夫停在角落,双手拽着黄包车的两根细长的管子,戴着斗笠站在路灯下, 时不时地看顾葭那边一眼,想要过去却又踯躅不前。
顾葭和那车夫或许对视了一眼,心血来潮的说:“我想坐那一辆。”
陆玉山二话没有, 拉着顾葭的手便往那边大步走去, 快靠近的时候, 对那带着斗笠的车夫说:“走吗?去西华医院。”
那车夫年轻的很,叫上还穿着夏天的单鞋,身上披了一件被单改良的外衣,姹紫嫣红,背上还有一个双喜字,瞧着十分喜庆。
车夫说:“走的走的!二位老板坐好了,我跑的快慢,你们随便说,保证稳当。”
顾葭先上了车,随后伸手拉陆玉山上来,陆玉山本不需要谁拉一把,但顾葭照顾人习惯了,手都伸过去落在陆玉山的眼前,陆老板便从善如流的握住,不握白不握。
上车后,陆玉山说:“不求快,稳一点,晚上黑好多地方还没有灯,要是把我们颠下去了我们可不付钱了。”
“好嘞,爷您瞧着罢!”车夫说话蛮讨喜,但话不多,一旦开始跑,便闷头像是一只倔驴,被人蒙了双眼,永无止境的跑着,不回头。
顾葭这时候有空问陆玉山了,浑身都写着‘放松’二字,好奇的问道:“你怎么知道我想去西华医院?”
陆玉山伸手干脆从身后搂着顾葭的肩,顾葭心想前头的车夫大抵是不会回头的,此刻又是黑夜,没有人会看见,便大胆的很,头直接靠在陆玉山的肩上,双手自己去翻陆玉山的大衣口带,找自己的相机。
陆玉山一边低笑一边说:“你的事,我总是知道的。”
顾三少爷这个时候刚好从陆玉山的口袋里翻出相机,说:“你是我肚子里的蛔虫转世?”
陆老板点头:“恩,也可以这么理解。”
“哈哈,那陆蛔虫先生,你知道我接下来要做什么?”顾葭手指纤长,放在相机上的时候,这价值不菲的高科技相机便不再是重点,手才是。
陆玉山假意想了想,说:“大抵是要去找到贵人杰和邢无伤天害理的证据,准备替天行道了。”
“你说的太夸张了,我只是想拍一点照片,了解一下事实,剩下的交给巡捕和当地报社,我只是一个记者,而且还是取了艺名的记者,怎么样?安全吧?”顾葭相当爱惜自己,毕竟他知道自己不能给弟弟招惹麻烦,所以隐秘与安全很重要。
陆玉山见怀里的人跟个小朋友一样做点儿什么小事儿都要拿出来唠叨,一副求夸奖的模样,简直不像是比他大五六岁的男人,便笑说:“恩,安全,最重要是你知道带上我,这样就更安全了。”
“怎么?你能飞檐走壁还是上天揽月?”顾葭见不得这人得意洋洋的模样。
陆玉山说:“只要你想,我可以一试。”
说着,陆玉山把大衣将顾葭一裹,说:“要是在上海就好了,这里我没车,坐黄包车风太大了点。”
不过陆玉山虽然嘴上这样抱怨,但他也突然意识道只有坐黄包车的时候、黑夜的时候、风很大的时候,种种因素巧妙的结合在一起的时候,这样的天时地利人和,他才可能随心所欲的和顾葭说说有感情的话,光明正大的拥抱他。
真是奢侈啊……
陆玉山还说:“其实我说一句话,可能不是很中听,你愿意听吗?”
顾葭骨架小,被这么一裹,倒也不违和,只只出个脑袋在陆玉山厚实的胸膛上,顾葭可以闻见陆玉山身上特有的清爽味道,和情动的时候十分不同,不炙热,不激烈,但也依旧很好闻。
“你说,我愿意的。”
“其实这件事跟你无关,很多事情都跟你无关,你若是不参与,兴许事情也能了结,你何必呢?”陆玉山本来快人快语,要是在上海,碰到这样多管闲事的人,他只会评价两个字‘找死’。可对待心上人还是不同的,他既要发表看法,又要斟酌语气,所以说得缓慢又迟疑,一点儿都不像他自己。
顾葭听罢,良久没怎么说话。
“你生气了?”
“这倒没有,若是这几句话我就要生气,那我一天到晚还活不活了?”顾三少爷声音在风里飘渺如烟,是男人们最爱的烟,却只看得见,抓不住,“我只是在想,有多少人跟你一样是这样的想法,所以我们才会存在这样的乱世,大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