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耶耶怎么还拿起乔来,有什么话是我和阿娘不能听的?”
朝阳长公主撒娇道:“万福公公,您快请我阿爷下来罢。”
“朝阳,”郑太后轻声制止了她,对圣上道:“我与朝阳坐在这里先用膳,等皇帝说过话再叫万福去请。”
圣上与太上皇的关系微妙,他想也能想到,他这位继父碍于母亲的颜面,想要与他口舌相辩的时候总要避开妻女,省去许多麻烦。
太后是个聪慧温柔的女子,多年宫闱生活与权势得失并未使她过度贪恋干政,反而造就了她的淡然,往昔天子东宫之间偶有政见不和,总是斡旋在他二人之间尽量调和,然而这一次,太后或许也不赞同他的做法。
“阿娘知道阿爷要和哥哥说什么吗?”朝阳长公主奇怪地坐到了郑太后的身边,提议道:“等阿爷他们一起好了,两个人吃怪冷清的。”
“四个人吃那饭菜便冷了,谁也吃不好,”郑太后抚了抚女儿的脑后,不觉莞尔,“元嘉,你哥哥是去挨一顿数落,咱们去听做什么?”
“那阿娘舍得?”
“舍不得又有什么办法,你阿爷年轻时候就是个倔脾气,和你哥哥半点也不对付,两只乌眼鸡,索性叫他们去吵。”
太后不以为意,这一对继父子年轻时互为仇雠,谁也瞧不起谁,若不是碍着她,后来又添了朝阳,只怕总是琢磨着怎么杀了对方才好,现在却能坐在一起吃饭闲聊。
拌嘴算什么,都是做过皇帝的人了,她谁也不担心。
“咱们吃咱们的,我这几天正和你阿爷赌气,才不要与他一桌。”
朝阳瞥了一眼太后方才起身下楼时出来的门号与哥哥进去的门别无二致,忍不住“噗嗤”一笑,料得也没什么大事,于是放下心来,很有兴致地和母亲谈论起菜品的选择。
不同于楼下煦煦和春,圣上入门之后,太上皇端坐在客栈的床榻,却不叫起身,更不赐座。
圣上与太上皇名为兄弟,实则执子侄礼,不见羞恼,依旧恭谦:“上皇别来无恙。”
“朕本来无恙,到了长安却有生出些水土不服之感,”太上皇衣着简朴,但面色并不见好,开口直问:“朕听说你将随国公圈在玉虚观里,还贬斥了朕留给你的张瑾瑜等人,此情实否?”
圣上坦然答道:“确有其事,他们虽然是上皇故臣,有大功于国,然而晚节不保,与宗室私通往来,元柏也是不得已,但也稍稍宽纵。”
“简直荒谬!”
太上皇气得冷笑一声,声调虽然不至于教楼下人听见,但语气却依旧不善,咄咄逼人:“你以为朕今日诘问,是觉得你急于除尽朕的左右臂膀?”
“自然不是,”圣上微微一笑,对答道:“上皇中途病症便见好转,却又与太后在京畿游玩,止步不前,是想观望长安之中,天子如何应对决断罢?”
“功过不能相抵,他们的功是早已经赏过了的,但那些功臣居功自傲,并非顺从君王,只是对上皇俯首,此等冥顽不灵之辈,于我而言,不能为我所用,自然是该杀。”
太上皇听闻此言,面色初见和缓,瞧了瞧坐席:“皇帝坐下说罢。”
“不过这些人家也并非全无可取之处,身世谣言流传已久,与其令长安道路以目,不如坦荡相待,”圣上虽然弱冠之年,但面对上一任天子的犀利审视也并不畏惧:“国家正是用人之际,世族支持另立的也不在少数,将重臣一时杀尽,恐怕会令人寒心。”
“便是令人寒心,也不妨碍只诛主犯,杀一儆百,皇帝对杨氏的处置,未免太轻。”
太上皇对功臣属下确实感情深厚,哪怕与妻子鹣鲽情深,面对功臣与皇后两派互相争斗,也愿意放下脾气含糊当个和事佬,请郑皇后为功臣之子和世族门阀赐婚,结为秦晋之好,然而一旦这些臣子真正有心危及统治,也不吝啬将他们作为皇帝的试刀石。
“杀了确实可惜,但法度过轻,会叫他们有恃无恐,以为觊觎皇位是不必掉脑袋的事情,”太上皇沉思片刻道:“杨寿倨傲,藐视太后,阖门成年男子腰斩,余者流放充军,女子没为罪奴,更合宜些。”
不过皇帝已经提前下了命令,既然能与他说的明白,是心里有过成算取舍,而非仁弱愚孝,怵于他与臣子的颜面情分不敢出手,那这一回提点几句也就够了。
皇帝的颜面比对杨氏的处置更重要。
“法诛其行,不论其心,”圣上提到随国公时略有迟疑,回护了些许,“随国公纵有怨言,尚无实据可查,是以禁足。”
“这有何难,十郎随意寻个……”
太上皇将后面的话咽了回去。毕竟也很少有天生就是完美的君主,他生性刚厉,好杀伐,不能容忍继任者当断不断的软弱,而皇帝毕竟从太后那里继承了些仁慈天性,偶有处置不合人心意之处,他自问也能宽容。
“你阿娘还担心十郎在长安不能主政,急着赶路回来,如今看来是多虑了,”太上皇起身向外行去,稍稍侧身等他:“咱们也下去罢,一会儿你阿娘要着人来请了。”
皇帝心中也能明白,阿娘还是怕他不能应对朝局,希望太上皇能尽早赶回处置,然而太上皇却有意置身事外,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