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怀懿和姐夫相处的时间虽然不多,然而却知道圣上是一个极随和的人,于是坦然道:“我爷娘说,嫁女不宜远,否则娘家很难看顾。”
杨徽音微微有些不好意思,嗔怪道:“你一个小孩子,去听爷娘闲话?”
圣上微微一笑,“然后呢,就没有些别的了么?”
杨怀懿仰头道:“那殿下在长安置办了许多游乐之地,我以后再也不能去玩了。”
朝阳长公主大乐,点头附和道:“我若远嫁,京中的男女少了许多寻欢的去处。”
杨徽音还当他会说出什么来,只觉这才像是小孩子说出来的话,面上也含了笑意:“这算是什么话,你不舍得殿下出嫁,其实只是为了能时常去清坞玩?”
“这个理由怎么了?”杨怀懿抱了一会儿自己的小外甥,又交给了乳母:“其实天下之大,只怕也难有再比长安更繁华的所在,殿下久处长安,娇生惯养,未必能适应边疆恶劣。”
圣上起初不语,闻言与妻子相视一笑,而后徐徐问道:“冷月边关,确实不讨人喜欢,那伯祷为什么一直盼着长大了去?”
论说起来他们是郎舅关系,然而实则皇帝大约也当他是子侄一辈来养,杨怀懿虽小,却早就有建功立业的想法,因此十分自豪地挺了挺自己的小身板,“臣读《史记》,常有投笔从戎,封狼居胥意。”
杨徽音自己有了孩子,也能包容更多小孩子的童言无忌,弟弟偶尔戏言也不会当真,只是他本来就是外戚,说出这种话总有些不好,于是低声喝道:“伯祷,又在圣人和长公主面前乱说!”
圣上知晓他的瑟瑟在担心些什么,只是玩笑向妻子投去一瞥:“朕要是有个堪比卫青的小舅,似乎也不是什么坏事,瑟瑟这样贤德,想做卫子夫吗?”
“我不欲做子夫,愿郎君只学汉武圣明,少似他薄情就好,”杨徽音莞尔,“伯祷出生以后还没见过边塞的狼呢,小孩子夸海口说嘴罢了,郎君等他二十岁的时候拿出来羞他,看他成不成这个气候!”
朝阳长公主亦不将这个小孩子的话放在心上,笑嘻嘻地逗他:“我又不能嫁别人,那长安里,你瞧着我该嫁给谁才好呢?”
她本来也是娇妩的女子,只是本来也不心诚,说起自己的婚嫁竟没有半点娇羞,杨怀懿见状反而挠了挠头,大约是在苦苦思索,犹豫了片刻,期期艾艾道:“殿下觉得我可以么?”
朝阳长公主笑得花枝乱颤,几乎广袖不能掩,频频点头道:“怎么不可以,就是如果我阿爷在这,他可能已经打你三回了!”
她平复了些许,而后才认真和这个小孩子道:“伯祷,你现在还小呢,说错了话也没人会笑,等你和阿菽建功立业的时候,我早就两鬓斑白了。”
朝阳的话未尽,忽然听得上首轻咳两声,忽而意识到说者无心,听者有意,圣人与皇后也是一般相差十五岁,这话岂不是戳了哥哥的心,立刻便打住:“你以为世间男女都能像圣人这般,生得好也罢了,还不大显岁数,女子年华易逝,我若等你到四十余岁,同龄人含饴弄孙,我拢了白发做新妇?”
杨怀懿却有些失望:“霍去病封狼居胥也才二十又一,殿下与圣人本是一脉,也是正值青春。”
“那伯祷不想想千古也就只有霍去病与窦宪两人?”杨徽音觉得小孩子果然有小孩子的好处,便是语出惊人,大家也是将他当作一个憨憨的开心果,嫣然一笑:“人家自幼多舛,你六岁的时候还因为不愿意读书被阿爷打呢!”
“可他们也都是两汉外戚,瑟瑟为什么觉得伯祷不行呢,”圣上平静看着眼前这个仍在稚龄的男孩,“你方才说要朕将妹妹嫁给你,那寻常边将都要常年在外,长公主若做了杨家妇,朕还不是一样要见她远出长安?”
杨怀懿见姐夫似乎有回护自己的意思,也并未听顺姐姐的暗示闭口不言,“我建功完毕,自然是要回长安解甲归田,为什么要叫殿下出京呢?”
朝阳长公主笑了片刻,转头与杨徽音道:“娘娘可都听见了,将来我要是寻不到婆家,那可就要祸害弘农杨氏了。”
杨徽音听得这些童稚言语已经有些头痛,抚了抚仍在襁褓、不知所措的阿菽,无奈道:“悉听尊便,长公主若不嫌弃他常常说出些傻话,我怕什么?”
圣上就着今日宽大袍服的遮掩,捏了捏杨徽音的手,惹得她在掌心一勾回应,才肯缩回来。
皇后有留晚膳的意思,立政殿的宫人们安排停当,也就恭请帝后等入席,家宴上,朝阳长公主原本量不弱,打量着皇后不会亲喂,故而劝饮几杯。
不过圣上却劝止了,“阿菽对这些味道很是敏||感,朕平日要见他也不大饮酒。”
朝阳长公主对此倒也无异议,“可惜阿菽太小,不知圣□□拳爱子之心。”
圣上面上含笑,微侧了身去望身侧妻子,声音柔和了些许:“他母亲知道就够了。”
杨徽音才被他握住手,闻听此言,难免面上有些热,却被朝阳长公主揶揄:“我才说哥哥常说酸话,可不是哄皇嫂的罢?”
……
宫中宴饮,不饮不舞,总是不见极乐,不过家宴温馨,便是退到寝殿,帝后彼此也不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