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是老太太下葬的日子吧。”
日光透过屏风洒亮宫阙,落在晴玉一身素静的服饰上。
宫里头是容不得为了旁人披麻戴孝的,何况是为了刚犯了事的罪人之家。不过在这礼仪教化的天下,至少不能是亲外祖母死了还穿红戴绿。略淡雅些,也算是替早逝的贾敏尽了心。
至于宫外,林如海不在,黛玉少不得带着林昭为外祖母敬香,也帮扶些贾母的丧事——人死灯灭,贾母虽曾有偏颇,重宝玉远超她们,也曾为了家族有过算计,以至于她们不愿再登门。但最初的最初,至少相较于贾府的其他人,贾母的确付出过那么一点对外孙女的慈爱。现下一地狼藉里,若举手之劳能带来贾母一点身后体面,倒不至于吝啬。
至于真正将贾府弄得乌烟瘴气的那些人,死的死散的散。记得年初之际,晴玉还曾因贾府不曾发落王善保家的而愤懑,如今那刁仆一家却已被查出仗势欺人等诸多琐事,一并随主子流放去了。曾经吃酒赌牌,嘴中不留徳的一众家丁要么跟着一并被查,要么侥幸无事后火速逃离贾家做鸟兽散。倾颓,只是刹那间的事情。
遥想贾母消息传来的时候,晴玉只觉恍惚,不知道该说是命运太难改变,还是命数变得太轻易。
若比照原著算,贾家倒下的日子该是提前了一些,那么贾母的岁数相应年轻,远不到寿终正寝,遑论晴玉还给她调理过身体。
但她还是去了。
“奴才已嘱咐了士卒们小心些,更是提前派了人将女眷们集中在内堂以防唐突,但……士卒进门后,老太太听着消息忽而就昏厥了过去。”
很多人都以为晴玉求情是出于孝顺给贾母求的,被派去监督抄家的主事太监惦记着杏嫔“独得圣宠”,自觉是出了大纰漏,回禀得战战兢兢。
晴玉不曾怪他,甚至称得上和婉地谢他用心,更谢皇上恩典,以示自己毫无怨怼,以求余下的人仍能得到照抚——毕竟其他姐妹可还在人家手里。
只是无人处静默许久。
这种结局对贾母来说,或许是必然,也是幸运吧。
富贵一生,富贵的消散也是生命的消散。贾母大抵是不忍也不敢看贾府没落后的未来。
“贾府拿着旁人救济的银钱租了一处二进宅子,丧事便在那边办了,不会让老太太走得仓促。”青梅压低了声音,想起从前在贾府里头乌七八糟的委屈竟也如过眼云烟,“倒是王夫人……从前没人想到二太太有这么大的胆子,查出来的事情不比男儿少。只是进了女狱后不肯受辱,竟寻了短见……却是没法体面安葬了。”
说到这,晴玉又是一番唏嘘。
从原著看,胆子最大的那个好像是王熙凤。可王家教女儿并不是单教一个,姑侄俩一脉相承,骨子里有些东西是一样的。就像王熙凤弄权时轻车熟路动用的门路,是贾府从前就攒下的,并不是她一个新妇某一日起了心思就能随意开创门路而无人觉得异常。
这一世很多事改变,事情的节奏也加快,先是可卿当众设计的那一局震慑了一阵子人心,后头熙凤便一直在贾府元春、宝玉等一堆自家事里忙着,钱财还算能周转,可闲气不断、心凉不止。稍空闲些便发现有孕,至此彻底歇了硬逞强弄狠的心思。为了祈福,连尤二姐的命都不想要,遑论掺和他人。
对此,晴玉只能说庆幸。若熙凤真的做下原著那些事,她便没底气也没办法救她——或者说,所有的救,本质都只有靠自救。
然而当罪恶的土壤已经存在,罪恶就不会因为某个人消失,只是转移了。
看到王夫人罪状的时候,晴玉冷不丁再次想到了王熙凤弄权的开始:水月庵的那个姑子起初并非是直奔王熙凤,而是跟熙凤说要去求王夫人。
也许是一句试探的托辞,但更大的可能,她原本的确就是打算找王夫人。至少,她知道有过这样的先例,知道自己这样的开口并不是冒犯。
更有周瑞家的女婿等官司作为佐证。
而曾做过这些事的人,可以因为日渐养尊处优而收手维护自己的慈悲人设,自然也可以再出手。
王熙凤没揽秦可卿的丧事,水月庵的姑子最后找了谁?其他的许多事,最后又找了谁?
尤其贾府已然是外表光鲜实则难以周转的状态,元春省亲让贾府得了一笔人情往来,却也弄出了巨额亏空。省亲后,熙凤便借着有孕态度决绝地辞去了管家的事情,那么烂摊子谁来收、怎么收,是否真心想要收拾?还是借机给自己再捞上一些?
桩桩件件,大抵都写在王夫人那一纸罪状上。只是她选择了自我了断,官府另有大桩的事情要处理,倒也不会再去宣扬一位妃嫔生母的阴私琐事,某种程度上是保留了这个时代最看重的名声。
“这样的情况,体面安葬是不可能了。”晴玉揉揉眉心,“不过若真有孝心,暗地里想想办法,找到尸体不算难。朝廷又没有罪人就一律不许下葬的规矩,何况还有贾常在的关系,那边不会太为难。”
就晴玉自己而言,丧葬其实没有那么重要,只觉得火化干净利落又节约空间。但毕竟时代不同,知道王夫人的事情后,晴玉去看了看元春——终于到了结局的这天,晴玉和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