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楹站在原地,目送花灯随流水渐飘渐远。
忽而笑了笑。
****
福来客栈。
“……要说这天下过得最肆意的,当数李氏二皇子李明珏——他爹是当朝皇帝,他大哥是当今太子,他大姐乐安公主能文能武,年方十六便随祁渐鸿祁老将军上了沙场……到了李明珏这嘛,年纪轻轻就成了一个纨绔子弟,身边如花美眷好生伺候,豪门子弟攀附恭维,吃喝嫖赌样样不落——
想当年,这厮干得最出名的一件大事,便是冲冠一怒为红颜……怀里左拥右抱着两个哭哭啼啼的花魁美人,眼泪水哗哗的,双眼红红的,那叫一个我见犹怜——咱们二皇子可就坐不住了,不为美人出手那还是咱南离的好男儿郎吗?于是便把欺负美人的那个倒霉官差当街斩杀,血溅长街啊……”
楼下客栈打尖喝酒的行脚商围了一圈坐在一位白胡子老道前。
这人醉了酒,自称江湖第一刀,一刀可劈山海,可斩妖邪,可震天地——人们都道他吹牛第一刀,一开始就听个热闹。后来这白胡子老道一说起江湖朝堂的奇闻八卦,一个个正襟危坐,竖起耳朵听。
二楼雅间。
“当年那事怎么传那么玄乎?”李明珏靠在窗户边儿上,没个正形。朝室内的另一人打趣,“——这老头不错,一看就是没少八卦……要不然把他招回去给我爹当个说书先生?看他一个人待在那府中怪无聊的。”
另一人欲言又止,止言又欲。
若是苏楹在场,定能认出这人正是先前茶馆那个自号“松斋老叟”的年轻说书人。
对方换下了说书先生穿的灰布长衫,换上轻便华贵的玄色武装。
“殿……公子,我觉得老爷可能不需要。”说书人委婉道。
“要不送到我大姐那去吧……凉州那荒凉地儿可没有这种解闷的——”
他竟然真的在考虑——
顾三刀一脸无奈地看着李明珏。
正巧楼下席间又传来声音。
有一个不明事理的当差小声说了一句,“当街议论皇亲国戚可不消啊……这这这,万一给人听去了——”
白胡子老道吹胡子瞪眼,脸色通红,满脸醉态,“给人听去又咋的?他是能砍我脑袋还是能诛我九族……呵,他李氏一半的江山还是咱江湖人出力给他打下来的呢……还不让人议论了?不消不消……这可不消——老夫要找那皇帝小儿讨个说法去!”
语罢,作势就要站起来,身体晃了三晃。
“哎哎哎——”
“您坐着,坐着……”
周围人忙劝阻。
刚把这老道劝下来坐着,人脑袋往桌上一趴,睡着了。
席间安静下来,见没了意思,便三三两两散去。
楼下只传来茶水烧开了的声响,以及酒杯相撞发出的清脆的“叮”声。
“——这老道绝对想不到,他口中风光无限的纨绔二皇子,现在窝在这间小小的客栈里,做起了伺候人的活计……”李明珏将窗户一把关上,盘腿坐在桌前,自斟了一杯酒,“苏……我苏兄呢?”
“看样子是往南边去了……”顾三刀回忆,“应该是去放花灯。”
“真好啊,放花灯——”李明珏喝完了酒,用指尖推着酒杯转来转去,“我也想去。好久没放过花灯了来着……上次来扬州都不记得是哪一年了。”
“那您去不就行了?”顾三刀不解自家主子纠结的原因。
李明珏摆了摆手,“不去……你不懂,不懂——”
万一人给溜了怎么办?
他可是废了九牛二虎之力才说服人让自己跟着,然后帮他查案。
“行了。”李明珏开始赶人,“你下去吧,干活去……啊对,顺便叫人查查楼下那老道什么来头。”
顾三刀起身,行了个礼,便推门离开。
寒风从门外灌了进来。
李明珏看了眼天色。
一丝光亮也无——不早了。
倒是南门那方还热闹着,再有便是西边的夜市——每逢佳节,夜市是整宿开放的。
不论南北东西州。
这一规定的施行,里头可有说道。
当朝皇帝同皇后恩爱非常,膝下育有二子二女。老大是女儿乐安公主,性情直爽刚烈,能文能武;老二是太子,为人沉稳冷静,胸有丘壑,颇具先帝遗风——到了老三老四,就开始长歪了,二皇子个性顽劣,最爱招猫逗狗,小公主娇蛮霸道——这两兄妹碰到一起,诸朝臣的脑袋便有得疼了。
武德八年正月十五,小公主不满夜市早早闭门,耍泼打滚让父皇答应她整夜开放夜市,加之二皇子看热闹不嫌事大地在旁边拱火。
皇帝耳边不得安宁,遂无奈答应。
“……但各退一步,只在逢佳节的时候开放——好不好?你想啊,要是每天都那么热闹的话,可能瑕儿是开心了,但百姓们怎么办呢?”
皇后轻声细语地安慰着自己最小的孩子,“百姓若是睡不好,瑕儿的父皇也会睡不好,父皇睡不好,母后也难以入睡……然后瑕儿也会休息不好,瑕儿想整天没有精神吗?”
小公主摇了摇头。
“所以瑕儿也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