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中来使并不张扬,马车上无任何标志,只一身女官装扮,手持鸾仪宫令牌,入门就直接请慕家二娘子进宫。
绥帝初登基时,崔太后经常传一些夫人娘子进宫玩乐,她一人在宫中待了那些年难免孤单,喜欢和旧识说话。只人心易变,有人借机攀附,有人包藏祸心,所以后来除却有要事,崔太后已经不轻易召人进宫。
云氏诧异问:“家中二娘子从未出过门,是否……传错了?”
女官是和善人,听到这等失礼的问题也没有流露不悦,“夫人说笑了,娘娘的口谕,我们怎敢听错。”
意识到问题的可笑,云氏没再出声,令人好好侍奉两位女官,陪同在厅中等待了小半个时辰,才见南音姗姗入厅。
并非她有意耽搁这么久,而是太后召见,自得认真更衣梳妆,小半个时辰已算快了。
慕怀林推迟了去户部的时辰,等待至今,不好当着女官的面说甚么,便把人叫过来叮嘱了句,“娘娘既有事传你,就跟着去一趟。届时切记守礼遵规,莫做出失礼的事。”
嘱咐完这些,他想了想,又道:“不必害怕,老实回话就行。”
他方才和云氏私底下讨论,认为因嘉太妃一事传召的可能性更大。此事可大可小,但就算有错也主要在赵家,不至于盯着慕家不放。
其他的推测,他也不是没有。
目中映入女儿灼灼如春华的容貌,慕怀林想起近日朝堂上被频繁提起的陛下后宫之事,那种隐隐的感觉才升起,又被自己否定了。
就算是给陛下推举嫔妃,也不该选到南音。她双目有疾,即便容貌出色些,太后也不会看上。
更何况,南音在长安城中从未有过任何名声,太后根本就无从得知此人。
看着门口的马车离去,慕怀林道:“着人去宫门口等着,若有事就迅速给我传消息。”
云氏忧心忡忡,“定是为了太妃一事,若太后娘娘因此降罪我们怎么办?怪我昨日没看着,更没想到二娘子这样大胆,不然我去找祖父……”
“小题大做。”慕怀林打断她,淡淡道,“太后不是是非不分之人,一点口角之争而已,不必草木皆兵。”
他身处官场,清楚诚王和陛下的关系算不上亲近,即便是嘉太妃去太后那儿说道,他也有自信能摆平这事,哪至于要去求助云家。
待南音回来,确实要给她请个教礼仪的老师了,她日后少不得要出门,总惹祸事确实不好。
……
肃静,这是南音对皇城的第一印象。
每隔一程路就有佩刀侍卫巡逻,齐刷刷走过时,除却脚步没有任何多余的声音。
来往宫人远远看见这两位女官,就会待在原地俯首,待她们经过才重新迈步。余光所及之处,皆是高大的殿阁,长长的走廊,偌大广场中有诸多侍卫把守,迎面拂来的风好似都携着凛然气息。
紫檀琥珀最多见识过一些公侯府邸的气派,哪儿想到会有在宫中行走的经历,此刻都是屏声敛息,静静走在南音身后。
离了慕家,女官却比先前要更和善些,面上噙着笑意,宽慰南音道:“二娘子不用紧张,娘娘就是问几句话而已。”
碰着台阶或转弯时,还贴心提醒,“二娘子当心,你们俩个扶着罢,别让二娘子摔了。”
不知是太后身边的人都这样好心肠,还是单她们如此。南音感受到了善意,道过感谢,心情确实要稍微放松一丝。
两位女官对视一眼,含着彼此才懂的默契,留一人守着南音,一人进鸾仪宫回话。
不消多时,里面便有通传之声。
从宫门到内殿有五重门帘,每重都守着两位侍女,南音无需抬头,就能感觉到她们的目光都凝在自己身上。
许是在昨日的宴会上得了历练,此刻她竟比那时要坦然些,不再手足无措,至少思绪是正常的。
她谨记临时学的礼节,朝主位行过大礼,“慕南音见过太后娘娘。”
早在她进门的刹那,崔太后视线就跟上去了,这会儿亦是身着常服,没有特意摆架势,招手道:“免了,过来些。”
南音依言走近些,崔太后仍不满意,唤人在身边赐座,直到不可更近,才认认真真看向南音。
她看得很仔细,像是审视,但不带任何迫人的气势,起初脸色淡淡,须臾后颔首,“真是个标致的孩子。”
问她:“听说昨日你和赵家娘子在宴会上冲撞了嘉太妃,可有此事?”
南音在路上思索过,觉得也就这事值得宫中传自己了,话早就在心中备好腹稿,被询问后,便把昨日和绥帝说的话大致又重复了遍,道:“此事因我而起,赵娘子只是直率了些,并无其他意思。有错,也该归在南音身上,娘娘若有责罚,还请宽恕赵娘子。”
太后“喔?”了声,不动声色道:“若哀家没记错,你和那赵娘子还是昨日第一次见,怎么就有这样深的情义了?”
她轻飘飘的语气,听在寻常人耳中也颇有重量。
“与情义无关,只是事实如此,在娘娘面前,不敢推脱。”
太后微微一笑,“听说你这眼疾是自幼就有的,怎么来的?现今如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