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曾在先生赠的史书中看过一位帝王。”许久,南音找回了自己的声音,“他的前半生是位英明的君主,废除人殉、整顿吏治、广纳谏言……朝野无不称赞。但在他登基十八年后,遇到了宠妃月氏,为月氏破了不杀言官的承诺,大修行宫,默认其收受朝臣贿赂,为讨月氏欢心,甚至令太子为其牵马,做尽荒唐事。最后月氏病逝,他出家去做了僧人,未过多久也跟着离开人世。”
“那是前朝英宗。”
庙号英宗,谥号为孝灵皇帝,这位天子的一生素来褒贬不一,给他议庙号、谥号时群臣亦是争议颇多。他为政二十八载,前十八载可说是励精图治、开明仁和,但所有的功绩,几乎都在最后十年因为一个女人而毁于一旦。
最后是他的长子,那位险些被废的太子力排众议,为自己的父亲留下了这两个还算动听的称号。
后人议论时,对他最后十年的荒唐已只能从文字记载可知,但他留下的一些明策却恩泽数代,所以英宗的称号也渐渐被默认了。
“你担心我会同他一样?”
其实这样说,难免有自视甚高的嫌疑,南音努力摒弃了那些不合时宜的羞惭,“南音是说,先生不该感情用事。”
绥帝不置可否,反问她,“你可知月氏是如何得来?”
不就是一个选进宫的嫔妃吗?南音微微偏首,无声地表达了这个意思。
“月氏是英宗一位皇侄的爱妾,他见之心喜,忍耐了三年,才将其夺入皇宫。”
他道:“若是我,不会忍耐三年。”
南音再度哑然,先生是想用这点来证明他们不同?
可是……这和她说的是同一个角度吗?
她抿住了唇,在幽幽灯火中别首,仅给绥帝留下半边侧脸,有种对他无可奈何,只能独自生闷气的感觉。
绥帝如何不明白她的暗示,“你和月氏不同。”
所以,他也不会和英宗走上同一条路。
话到这儿,一切都已经不再遮掩了,绥帝不用把“朕会迎你进宫”这句话明着说出,但他这段时日的举动,和他今夜的话都彰显了对她的偏爱,甚至可以说是情有独钟。
好半晌无声,南音才回过头,“先生既说了我和她不同,那应该也明白我的想法。”
她想治好眼疾重见光明,不是为受药瘾的控制,当一具行尸走肉。
即便先生愿意为她做个昏君,她也不愿这样浑浑噩噩地活着,人非人,鬼非鬼。
绥帝却没有马上应她,眉头深皱。江盛的话犹在耳畔,那些症状纵然他未曾亲眼见过,也能够想象出戒药瘾的途中会如何痛苦。
他道:“先试试。”
“不是试。”南音道,“是一定。”
“先生,请您帮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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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音双目施针仅剩最后一日了,为保持施针的效果,这一日还是要服用汤药,其中金松草的用量由江盛亲自抓取,亲自煎药。
他说:“施针后,最多再过十日慕娘子的双目就能恢复清明,和常人无异,在这期间断掉金松草的话……在下担心慕娘子熬不住,又使双目受伤。”
小心翼翼觑了眼绥帝神色,江盛低声继续,“我回去查过,据闻卢家的极乐丸炼药术已臻成熟,服之虽无法断瘾,但比直接服用金松草汤药要好得多,不会令人日渐消瘦。”
即是说,除了会上瘾外,其余的不良影响已经被卢家研制去除了。
倘若真有这种效果,江盛认为,也许服药对于慕娘子来说是个好选择,因为戒药瘾的过程实非常人能忍,何况一个弱质纤纤的小姑娘。
以天子的权势,让卢家每年供奉二十四枚药丸定然不成问题。
南音问:“服用金松草的时间越久,是不是药瘾会越重?”
“是。”
“那就明日开始断罢。”南音不想给自己犹豫的机会,语气依旧很坚决,打断了江盛的欲言又止,“江太医,请施针。”
江盛敛声,心中对这位慕娘子倒是多了丝敬佩。
他本以为陛下是喜爱慕娘子美丽的容貌和温柔性情,没想到金玉之下,亦是同样坚毅的心。
谨慎地施针完毕,仔仔细细查看她如今双目状态,江盛亲自熬药,看她服下后,心中长长舒了口气,回禀绥帝,“陛下,慕娘子的眼疾基本已无大碍。”
“嗯。”绥帝道,“药瘾未断前,你每日仍需来看诊。”
江盛应是,并没有甚么完成了一件重托的欣喜,只庆幸陛下没有迁怒于他。毕竟从某种程度而言,慕娘子染上这种药瘾,也有他的缘故。
不知陛下会如何处置幕后之人。江盛收拾药箱时,脑海中不经意地闪过了这个问题。
他步出永延轩,迎面被风雨打了满脸,身后有药童小跑上来给他送伞。
“往常另外一个脸圆些的小药童呢?”江盛含笑问,他和另一个药童比较熟,看起来憨憨傻傻的,经常会被他的一些小玩笑所骗。
药童眼底露出瑟缩之意,低头含糊道:“他,他走了。”
实际上在真相被查出的那晚,永延轩参与了此事的三个人就全部被揪了出来,那名圆脸药童就是其中之一。三人都